第24天

潮湿的感觉没有随着鼻息排出体外，反而被更多地吸入肺中。
与潮湿共存的还有难以忍受的高温、微弱的气流，还有吊扇忽忽的声响。
对了，还有一股冷掉的芝士味道，也许是披萨，又或是千层面？
但这些朦胧的感觉也逐渐被剥夺，一个尖锐的声响突然在这众多潮湿的感觉中出现，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直到把我从这半浅不深的睡眠中拖拽出来。
咒骂着起床，或许我还没完全醒来，因为我在从卧室到客厅的这短短几步路上绕了不下三个弯，直到无意识的行走本能将我推送到客厅的电话座机旁，我抓起听筒——终于可以停止这该死的尖锐铃声——然后低头矗立着。

这里是保洁公司。
*哔*
电话另一头是熟悉的声音，温暖却无活力，
北方13街144号的公寓，
*哔*，
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公司将这件事委派给你，
希望你可以以高效率高质量地为客户带来高体验！
*咔哒*”

电话挂断了。
一通听起来没头没尾的电话，但在放下听筒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内苏醒。
但身体依旧昏昏沉沉，直到把桌上已经凉透的披萨拈起一块吃掉后，神智才又恢复些许。
将沾了油渍的手在裤子上擦擦，起身来到卫生间。
在洗手台用凉水冲了一把脸，现在的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洗手台上方的镜子已经碎的七七八八，但镜子的碎块依然顽强地粘连在一起没有脱落，镜子里的人像也变得稀碎，且扭曲。
视线来到镜子的一侧，一个狼头样的头套挂在这里，像是游乐园工作人员才会戴的玩意一样，但这个头套却不像是能逗小孩开心的样子——脸上遍布划痕，一只耳朵也缺了一角，脸上的毛也不知被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粘在一起，有结块的迹象，或许是一些草莓糖浆。
我从挂头套的钉子上取下头套，塞到大衣的口袋里，走出卫生间，将剩下的披萨全部吞食干净，这才满意地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家。
来到楼下，打开车门，坐进汽车。
北方13街144号？我记得是一个老旧的公寓，不过这种地方也恰恰是藏污纳垢的最佳选择。
发动汽车。
在驱车途中我的脑子依然是放空的状态，我好像想不起来很多事情，或许是重要的事情，也可能是不重要的事情，我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自己的位置，忘记了自己的职业，忘记了自己的意义。或许有时候我并不应该思考或是动脑，因为对我来说——做好某些事情，比活着还重要。
那到底是某些事情过于重要，还是活着过于不重要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在想，车仿佛也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被我的潜意识驱使着来到目标地点。
到了。
一栋老宅，还亮着灯，但窗户却是蒙了几层灰的样子，看样子很久都没人打扫。
晚上这个点街上也没什么人，也许是这个街区本来就没多少人。
站在宅子前，在明暗闪烁的黄色路灯下我从大衣兜中掏出狼头套，缓缓带上。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潮湿。熟悉的灯光透过头套眼孔照射在我的脸上。
我从另一个兜里摸出一把小刀，严格来说，这是一柄匕首。
将握着匕首的手背在身后，摁了下门铃。
该干活了。
……
杀人对我来说是一种幻想，在干这行之前，我曾经常这样幻想，但我现在应该停止幻想，因为幻想便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警惕的声音从缝中传来。
“你是……”
但他已经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我已经一脚踹开了门——
人被我径直踢飞，虽然我甚至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下一瞬，匕首划开他的咽喉。
同时一眼瞟去，客厅里还有二人。
不管是叫喊声还是咒骂声我已经听不太清，因为此时最清晰的背景音是自己的心跳。
推开尸体，径直向未反应过来的二人冲去，一刀将一人封喉。另一人正准备拔枪，但只需转身横扫，锋利的刀刃便在他的手臂上划出骇人的伤口。那人吃痛，刚拔出的手枪掉落在地。
对胸猛踹一脚，将他踹倒在墙边，二度封喉。
血雨，从尚未完全死亡的尸体内喷溅而出，打在大衣上，匕首也被染红，像是刚咬死猎物的狼牙。
不过任务内容可不止这三人——而是整栋宅子才对。我环顾四周，突然身侧卫生间冲出一人，是偷袭。
但这次偷袭是注定失败的。
急促甩臂，匕首便被掷出，直直插入他的大腿。
他吃痛摔倒，惨叫声十分难听。
楼上也突然发出响动，看来其他人被惊动了，脚步声如打雷，不过不影响，一起上只会提高我的办事效率。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捡起手枪，一枪送那个可怜的家伙归西。
从尸体上回收匕首，然后侧身埋伏在楼梯一侧。
第一个冲下来的家伙注定是倒霉的，我抬手的第二枪就会要了他的命。
开枪。
点45英寸子弹携带着强大的动能，从这个可怜鬼的颈窝方向射入，击碎锁骨，穿透脊椎。
他死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我跃步楼梯前，尸体正好倒在我的身上充当肉盾。
连续扣动扳机，楼梯上便又多了几个死尸。
*嘭*
霰弹枪的开火的巨响在室内回荡，鹿弹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从二楼朝我袭来，还好有肉盾挡下大部分的弹丸，但我还是被冲击力推了个踉跄。我朝二楼那个该死的家伙反击，连开两枪却都被他躲开。
子弹都打在了扶手上，木屑飞溅。
他连忙逃离，我扔掉肉盾立马上楼追去。
刚爬上楼梯，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还好闪身够快俯下身子躲开了弹丸。
我抬手盲射，打出膛内的最后一发子弹。
很是巧合，这发子弹成功命中，但并不致命，所幸这一击打断了他对我的下一次射击。
待起身后，发现人已不在原位，只是地板上还留着血迹，一路延伸至一个卧室。
丢掉空枪，手里只是握着匕首，一步步向那间卧室前进。
卧室的门半掩着，从门缝的角度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我站在门侧，将用匕首将门猛地推开，立马就有一发鹿弹招呼过来。
但霰弹枪是需要手动上膛的，就在里面那人正拉栓准备再开一枪的时候，我的匕首已经不想再施舍他最后的时间了。
振手，挥臂，染血的狼牙直掷而出，一击深深刺入他的眼窝，他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却再也没有力量扣下去。
将匕首拔出，用死人的衣服擦干净，收好。
整栋宅子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
回到车里，我把大衣和头套一并脱下来扔到副驾座上。
大衣已是沾满了血，头套也是，假毛沾染了血液变得更乱，我已经多久没有清理过这个头套了？或许我从来都没有洗过这个狼头套，数不清的人的血都留在头套上，成为颜色的一部分。
工作结束，我驱车离开。
再次回到之前的那个想法吧。对我来说比起保留生命还是剥夺生命会更让我兴奋。
嗯……暂时。
那种感觉，或许是肾上腺素的影响，也有可能是某种深藏于意识深层的动力，驱使着我的身体绷紧，松弛，然后继续绷紧，往复循环，这种感觉让我上瘾。
也许在事前我应该磕点，或者抽一根，不过我没有那种瘾，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似乎会更好玩一些。
只是看起来会好玩，但是我保证真要这么做了那我的结局八成就是暴毙街头了，剩下的两成是在室内暴毙。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我将车子停下。
迈进楼下的便利店，草草挑了一些速食，一些三明治，选金枪鱼的还是火腿培根的？两者对我来说或许没多少区别，一般情况下如果我有多余的精力我会选择去街角那家汉堡店点两份热腾腾的汉堡，隔壁街那家的也不错，不过我现在实在是太累了，这些打算只好作罢。
这些三明治便是工作之后的宵夜。我现在急切地想回到那个逼仄的屋子去，回到那个潮湿模糊的梦中去。
回家后，我将狼头套挂回那个钉子上，头套的眼孔仿佛黑色空洞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我。
或许我该尝试洗掉上面的血迹，不过这又得花不少时间，还是下次再。
吃完宵夜，将大衣扔进洗衣机后径直躺在床上。
我现在急需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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