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卫金属］。
　　
　　十六夜咲夜躺在床上。
　　帕秋莉・诺蕾姬坐在她身边，手放在她银色短发上。
　　咲夜还穿着蓝白女仆服，但她累了，需要休息。
　　她的左手小指包扎着伤口。那是处理摔碎的杯子划出的。
　　她的手机没有上锁，一划就开。
　　手机里塞满了截图与录屏。有些是与蕾米莉亚的对话，充满关照与爱意。有些是误操作所致，记录些没有含义的屏幕碎片。
　　照片就不看了。肯定也有不少误操作造成的模糊照。
　　帕秋莉把头靠在咲夜胸口，听她缓慢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咲夜，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
　　说完，帕秋莉笑了几声。
　　无论如何，最小的魔力都是找不到的。
　　但起码这里有她。
　　只是时间在流逝。为了做对工作，我需要掌握最小的魔力。
　　再离谱的工作，也需要在特定时间内完成。即便它不会有真正做完的一天。
　　在魔法工作下，在书库中，在咲夜身边，帕秋莉才算作自己。才算能喜欢自己。
　　如果我有停止时间的能力。
　　明天不会在急忙中到来，今天不会随便失去。
　　再耗时的工作也能瞬间完成。
　　没有时间会被浪费。
　　但对有时停能力的咲夜，工作一样是永无止尽的。时间一样是被浪费的，不论是否在停止中，不论是否在工作。
　　要么浪费在工作上，要么浪费在不工作上。
　　咲夜不是魔法使，不会体会到人对最小魔力的需要。
　　她不是魔法使，这使她的身体格外迷人。她的心跳也是心脏的工作，带动血流，需要喂养滋润，跳动一刻不停。即便有一天，血液停止流动，心脏停止跳动，这也不意味着血流与心跳的工作消失。
　　只是换了个人。
　　而咲夜身上的工作会换一批。按咲夜期望的，她会腐烂在无人的密林中。
　　她身上的工作，替换成了以食腐者与分解者来主导，拆解原来的工作部件。
　　咲夜会离开吗。帕秋莉不希望，但知道自己不能插手。就如咲夜作为女仆，不让她插手家政工作一样。
　　真可惜。蕾米莉亚的电话打来，和帕秋莉说，自己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团聚了。「我们这里过得都很好，芙兰她可开心了。不久就能回去。真想见见咲夜。你们怎么样了？」
　　「啊，我和咲夜都过得很好，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你们按照自己计划回来就好。不用急。嗯，爱你，蕾米。咲夜也爱你。」
　　
　　真的好吗？帕秋莉放下电话，自身已坐在书房内。
　　看向四周代表她收集成果的大书架，和桌上代表研究成果的草稿与册子，她深呼一口气，长长呼出，点开播放器放起自己爱听的金属专辑。
　　声音开得很小，毕竟不能打扰睡房里咲夜的休眠工作。
　　胡思乱想什么呢。这只是魔法研究工作陷入停滞的一点烦躁不安，这样理解就好。
　　麻烦的工作就是如此，难而无止境。
　　帕秋莉手按自己胸口，也有心跳。
　　我也是工作中的生命。
　　
　　
　　
［数字金属］。
　　
　　舞和里乃待在屋中。
　　等待上司摩多罗隐歧奈的消息。
　　等了五天。
　　一个讯息都没有发来。
　　平时不会这样的。丁礼田舞拿着手机，在厨房里踱步，身边是正在煮的起司意面。
　　黄白的面冒起泡，散出热气，热得自己要熟了。
　　一旦熟了，自己就难逃被吃的命运。不止，在煮的过程里，就是人在对电磁炉和受热面条进行精准控制，以此把食材往自己能入口的美味状态去改变。
　　面条活动起来，在翻滚打转，宛如一只试图逃离热锅的生物。
　　尔子田里乃瞪了舞一眼，接过她手中的锅铲，对面条翻弄着，弄出阵阵热气。
　　「你别给我主动联系她。」里乃说。「她最好忘了我们，失踪个一年半载。放个长假。」
　　「那也没有工钱了。以这方式，我们的储蓄可不够活一年半载。」
　　「那怎么办，睡大街？喝露水？吃垃圾桶？」
　　「那样行不行呢，里乃。」
　　「你别真的考虑啊！」锅铲差点落地，里乃一把接住，手却烫到了，只能到水槽上冲水。
　　「有点恶心。」舞说。
　　「当然恶心了，我们两位妙龄少女，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到外面过那种生活。」
　　人之所以为人，全是因为这些屁事。要吃，要喝，要睡，要安全，要健康，要情调，要感情，要思考，还要洗澡。我是，里乃也是。
　　「人是不能不做的，要么生要么死，还要被钳制。」舞说。
　　「什么意思？你想到死去了吗，别吧。」
　　「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好。」
　　「没工作你还心情不好。」
　　里乃放下锅铲，关掉电，走到舞面前。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舞，来吧。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里乃摇了摇裙摆说。
　　「无聊。」
　　「啧，那就算了。好歹听听歌？」
　　「我听不懂你爱听的。」
　　「噢。但我依旧要放。」
　　舞不管里乃，独自走到客厅边缘，从窗户望向城市。
　　她被包围在城市中。
　　这片玻璃底下，这座城市的一切，都使她厌烦。
　　
　　里乃回到厨房，吹了吹那起司意面，拿叉卷起一大口，尝下，嚼了几回，就呜呜叫着冲向饮水机。
　　舞差点以为，里乃发出的声响也是歌曲的一部分。转头看时，舞才发现其动作之诡异，扼喉上仰，如同被谁扼住了气管。
　　问题还没大到一杯水不能解决的程度。里乃稳定了下来，舞也小尝一口意面。其面条之烂糊与起司之粘稠默契地配合，把舞嘴内的空间连成一片，越嚼越扩散而紧密。
　　「呃，这面怎么回事。」舞喝了一杯水，说。「不止口感，还有味道，都有点恶心。」
　　「我差点死了！被我自己的料理。」里乃按着胸口，刚才的冷汗流了不少，现在还挂几滴在脸上。
　　
　　起司意面的反叛成功了。
　　作为回报，舞把大部分的它倒进垃圾槽，使它从十九楼的管道顺畅通向大垃圾箱。
　　里乃则把锅壁上的剩余一部分它刮下，挤了洗涤剂，放锅在水槽中刷洗。
　　剩余的它，与肥皂水混合，经过另一些管道，进了废水处理站。
　　
　　
　　
［橘子］。
　　
　　在昏暗的房间中。
　　博丽灵梦走到角落一端，走到走廊，又走到窗台。
　　她盘算着一次次疼痛的降临，假装在算，数字却不连贯。刚才是十五，好像没算到十六、十七，就跳到了十八。也可能那两次痛得忘了算。
　　那我不管，我都肚子痛了，没必要算准，只要有算就行了。灵梦想。
　　每回疼痛，她都要弯腰，轻揉起腹部。抵抗寒冷与无力。咬住牙，再往次数上加一。
　　饭吃再多也没用，铁定是长寄生虫了。滴下冷汗，灵梦抖着双腿站起，撑在窗沿上，瘦弱的手也在颤抖。
　　窗外一个人向她招手，但她看不清是谁。人们走在街上，行踪扭曲而蜿蜒，如同寄生虫在体内，如橘子中虫子穿梭的轨迹。
　　寄生虫不是人。它可以抚慰人的肠胃，它可以带来伤痛，它可以寄生，告诉人类寄生的含义。
　　就像人寄生在自己脑中，至死不可脱离。
　　而人脑外的沼泽和雨林，会想要联合寄生虫，极尽办法吞噬人类。
　　
　　灵梦的眼睛被汗水刺痛，她猛眨眼，却看到一个白影愈发清晰。那是她的寄生虫之一，正立在她身边，托着她仓库里的红白巫女服，说要去救灵梦。
　　「是永远亭，对吧？」灵梦说完，脸又苍白一分，仿佛虫子们已在吞噬她的器官。
　　寄生虫穿上巫女服，走下楼，走到屋外，回头朝灵梦挥手。
　　它走过人间之里，用在灵梦肠内打工赚的小钱买了三份煎饼。
　　两份自己吃，一份留给她。
　　走在山间小路，寄生虫沐浴夕阳，白色的肌肤反出橘色。
　　昆虫在叫，乌鸦们扑腾翅膀，天空嗡嗡作响。
　　玄武之泽，迷途竹林，然后是目的地。
　　天色已暗，在萤火虫的围绕中，它敲响木门，迎来睡眼惺忪的护士铃仙。
　　寄生虫用剩下的钱，向医师八意永琳买了一份口服驱虫药。
　　要吃上好几次，效果有保证。
　　「本来需要确诊我才能开药，但你的现身。」永琳顿了顿。「没事，灵梦会好的。我们也会好的。」
　　睡在亭外等到清晨，寄生虫才继续赶路。
　　期间在湖边遇到妖精捣乱，它掏出御币与几个符卡，便轻松获胜了。
　　琪露诺和它做了朋友，叫它「寄生虫巫女」，给了几根冰棍。
　　「寄生虫巫女，你是接替灵梦的新博丽巫女吗？」
　　「不是。博丽巫女不需要我来接替。而且我喜欢灵梦，我喜欢她吃的东西。从小在她体内，她的身体是我的家乡。我不要取代她。」
　　吃了冰棍，穿过森林与人间之里，回到灵梦的家，寄生虫巫女把巫女服褪下。洗了洗，晾起红白衣服，寄生虫来到灵梦身边。
　　灵梦跪坐在地，靠着墙壁眼神迷离。似乎一夜没睡，她浑身发软，散发汗味，抖个不停。
　　寄生虫摇摇手，确认她注意到了自己，便抬手指向厨房柜子。它把药放那里了。还有餐桌上，有块煎饼。
　　
　　灵梦想死，想在这个角落一睡不醒。
　　死了就不会痛了。
　　疼痛的计数已无法进行下去，灵梦感觉不到疼痛的宽度，把握不到次数带来的可数感。
　　仿佛腹痛成了永恒的，成了不可计数的。在痛里面有无数个痛感，每个都在刺激灵梦，密密麻麻塞满灵梦的肚子历史。超过灵梦感受的可能，所以她无法计数。
　　下雨了。
　　不可计数的雨滴，又进窗浇她身上。
　　越来越冷，却不痛了。
　　灵梦颤抖着起身，摇晃地走到厨房。
　　打开上面的柜子，她看到了药瓶。
　　口服抗寄生虫药。
　　煎饼在发霉橘子旁边。
　　窗口外，巫女服装被雨淋得更湿。
　　人们在街上跑动，有人打开橘色的伞。
　　窗内的世界是灰暗的。
　　灵梦声音颤抖，手中药瓶也在抖，撒出一点药水。
　　「谢谢你。」
　　橘色的药水滴在灵梦T恤上，滴在脚上。
　　更多的药水灌进灵梦喉中。
　　大雨发出轰隆声，冲刷地面和房顶。
　　灵梦走到走廊，等待腹内清空的感觉到来。
　　会好的。腹痛会好的。
　　灵梦脱下T恤，吃着煎饼。
　　在厕所中把它们清干净，连带消化的污秽，就这么简单。
　　会好的。和上次一样。和会停的雨一样。
　　
　　
　　
［一起看天空］。
　　
　　三个人坐着摇晃。
　　她们在的这辆货车，刚从长隧道驶出。
　　一阵炫目白光闪过，吹过的风没有变化，身体却逐渐温暖，视野开阔。
　　三人分散坐在货厢的栏杆边。
　　骊驹早鬼和今泉影狼坐在一边，牛崎润美和一箱货物在另一边。
　　润美侧肩顶着货物，再加上早鬼的一脚，才把它卡在货厢角落。
　　「这货有够沉的，走的时候没绑好。」早鬼说。「要是它动起来，我们都得被撞残。」
　　「离目的地还有多远？」润美问。
　　「要看吉弔那里。她开得太慢了，不如敲一下窗让她快点。」
　　「别啊，要是开快，一加速我就压扁了。现在已经没力啦。」
　　「撑住。要不然换影狼来挡一下。」
　　影狼换了过去，一手顶住箱子问：「我们是去哪里？」
　　「吉弔八千慧开车的话，多半是去乐园的暗面。」润美答。
　　「才不是，别把她笑话当真。我们这回是去人间的大都会，给人铺设台子。」
　　「这样啊。台子，就是我在你们那里见到的那种高台吗？」
　　「比那矮得多。部件很少，搭起来不累的。」
　　影狼点点头。大家吹着风，润美唱起了歌。
　　
　　经过一个路口，早鬼突然说：
　　「我们这些几十上百公斤的人，居然能被食物驱动，做这么多事。你们看，城市到处是人，从这里到那里，来来回回的。」
　　她接着说：「我们吃饭、工作、运动、喝酒，然后在床上和人做造孩子的运动，还会喜欢如此。直到吃了食物不管用，看医生也救不起来，别人帮忙都起不来，才烧成灰算了。」
　　润美回应道：「这有啥，车辆有汽油就能动，比我们重多了。更不用说轮船和飞机。」
　　影狼说：「而太阳和月球的引力，甚至能拉动地球的整片海洋，引发潮汐。」
　　「噢，那它们厉害。」
　　「骊驹队长刚才提起的，」影狼说，「造孩子的运动是，自己很喜欢吗……」
　　「怎么了，小狼。你对我性经验有兴趣？」
　　「啊，没有没有。只是你突然说起这个，有点好奇。」
　　「那不还是有兴趣。怎么，起反应了？是不是到时间了，要我介绍吗？下班我带你玩玩。」早鬼笑着说。
　　「噫……」影狼一手拉起自己衣领，一手在货箱上推，身体往货上靠。
　　「这人就这样，别听她那些污言秽语。必要的时候一拳给她。」润美说。「不过她自己确实经——」
　　「别谈这个先。」早鬼倾身要去敲窗。「再慢就要迟到了，吉弔！」
　　突然，轰隆一声，把三人目光吸引过去。
　　
　　对向车道的一辆卡车撞在护栏上，发出巨响。它扬起黑色粗糙的四肢，压垮护栏，冲到这条车道。
　　它仿佛找准了攻击对象，身子一沉，就往她们所在货车袭来。
　　两台车的头颅碰在一起。这一撞，把俩车上的人全部撞进了急救室，连带医院里一群医生与护士，都撞了进去。
　　
　　
　　
［篝火］。
　　
　　野外和兔妖怪铃仙一起。
　　她很美。
　　「我知道你是月兔。你以前住在月宫。」
　　我们坐上树桩，栖息在黑夜中。行李放了一地，在密林中就像岛屿，又像月球暗面。
　　她点点头，看着篝火，长的兔耳动了。
　　「她们保守而贞洁，你喜欢那家乡吗？」
　　她摇摇头，吃了一口烤肉。
　　「但你喜欢竹林。这里则比较肮脏。比较原始。」
　　「没事的，我可以接受。」铃仙说。
　　「有人更向往自然，你呢。」
　　「竹林其他兔妖更为混沌，我并不能等同她们，不过单纯和谐相处是可以的。」
　　「我是说，你自己在自然中时。比如现在，比如那些污秽的事。」
　　铃仙看过来，眼里闪烁篝火一样的光。
　　火苗在森林里烧，这里的一切都将留在森林里。比如火光照在身上的温暖，比如自然，比如道德，比如今晚的铃仙，比如地狱妖精般扭曲的篝火。
　　「不是我。是克劳恩・皮丝，她将疯狂藏在森林之中，将我又将你推到这里。」
　　手碰在她的胸上，已经把她压倒，腿碰在一起，手肘触在草地上。
　　只能这样辩解了。
　　「不可能，我看得到你的波长。」她缓缓地说。
　　「我爱你。」
　　「在想要繁殖的时候？」她说。「又来了，污秽的人总是异常执着如强迫症。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说了名字。
　　「咳咳。那你，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
　　「啥？」
　　「你甚至不愿意陪我跳舞？」
　　「我都要侵犯你了，你没搞清楚吗？」
　　我抓着她的脖子，但没有用力：「我是大征服者，我是远征将领，我是众望所归，我是那统帅帝国的。我要让你流血，我要让你沉沦。我要禁锢你的肢体，征服你的身躯。」
　　铃仙听完这番话，放松了身子，轻蔑地一笑，再也没有大动作。
　　
　　身体一边冷、一边热，铃仙肯定也有同感。就跟我们在缓慢动作中的感受一样，彼此相连着。
　　又在森林簇拥下变得渺小，变得微不足道。
　　性欲微不足道，只是两个个体的交互行为。在铃仙眼里，只是污秽支配下那末流的精神。
　　但她笑了，她也动了起来。不止在火光下摇摆，还有她身体本身在动。她套上黑袜的腿不时弯曲，不时伸展，在摇摆的草地上沙沙作响。仿佛是树木影子，在容纳我。
　　仿佛她是森林，或者她要成为森林。她全身衣服还好好的，只有黑外套扣子开了，露出里面被汗浸湿的肉身与内衣。还有在她裙底下。
　　那月都在挤压下崩溃了。倾倒在小行星带上的建筑碎片不可见闻，弥散在更宽的区域中，无法组成新的建筑。
　　森林见证着这一切，在极近的地方。为了避免被森林触碰，我的脸只能贴着铃仙喘息的咽喉，触及她颈上的脉搏，以头在她紫色的长发上掩埋。
　　她的身边很热，身下也一样。她的手却很冷，好像被月球挡住了光线。
　　「没事的，」我抓她的手说，「背叛那里不意味着什么。」
　　「诶？嗯。」
　　
　　直到天亮我们假装一切如故。铃仙安静地吃了药，不来追究，不来复仇，照常开口聊天，照常背起行李与我走同样的路上，还开玩笑说她的药免费给了一些有点小亏。
　　没有一人在那森林之中驻足。
　　
　　
　　
［红色轨迹］。
　　
　　血液还在流动。
　　这给了很大帮助。
　　靠人和动物的血液，蚊子社区繁荣无比。
　　血液在流淌，如母亲河。
　　蚊子在其中往来，享受饕餮大餐。
　　疟疾与登革热在其中传播，借助蚊子的帮助，对人全体发动攻击。
　　血液在流失，汇成更大的河。
　　蚊子的嗡嗡声响彻人世。蚊香和电蚊拍，他们发动着反击。
　　医师救治病患，火堆释放烟幕，蚊帐阻挡蚊子。病害还在传播，只是变慢。蚊子被驱赶，愈发团结。
　　疟疾引发他们的过度活动，仿佛寄生的东西在指引。胃部无法承载内容，从口而出。头脑无法承载思维，身体又冷又热，构成自身的循环天气。
　　症状时有时无，爆发起起落落，东西潜藏于他们体内、蚊子体内。
　　第二次罹患登革热的他们生命垂危。在烈日的气候中，他们照顾发热的病患，举办炎热的葬礼，还在与蚊子打着热战。
　　
　　蚊子发展出了君主制。国王蚊号召众蚊，团结一致，在操练与集体教育中强壮自身。
　　作为传播链上的一环，它们分享情报，竭力避开全部危险与阻碍，尽可能地摄食，并在吸血时种下其他动物的灾难。
　　它们在毛发与血肉的宫殿中宣誓效忠。然后敬神。
　　
　　
　　
［自动贩卖机］。
　　
　　几只妖精挤在一起。
　　面前是一台机器，叫做自动贩卖机。
　　是人间之里新进的。
　　斯塔・萨菲亚在机器上一通操作，从底下拿出一罐子，噗嗤拧开，喝起冷冷的苏打水。
　　她身边尽是惊呼。
　　「斯塔酱，教教我！」
　　「这东西居然挺结实。」琪露诺一冰刀戳在机器上，弹开了。
　　「要在幻想乡卖，想必已经做过防护魔法处理了。」斯塔说。「就像红魔馆的魔法书。」
　　「真难搞，明明我是最强的。不能输给机器！」
　　「只要给它钱，就能让它服侍你，送你饮料了。」
　　「这么简单！那钱在哪里有？」
　　总不能说去打工赚吧。斯塔想道。幸好在守矢神社的早苗那里学过，这是外界的东西，懂得操作它，我好强。
　　一旁大妖精拿出一袋硬币，打点着算机器上便宜饮料的价码。算好了要用哪些硬币，她便一把递给琪露诺。
　　教会她一个个投进去，然后点那饮料按键，一颗厚实的冷饮铝罐便咕噜咕噜滚到底下格子。
　　「耶，机器认输了！」她拉着大妖精一起喝，喝得滋滋有味。
　　露娜・恰尔德与桑尼・米尔克也挤上来，讨要钱币。
　　「我和大妖精成了钱袋子是吧。」斯塔边给钱边说。
　　「有什么关系嘛。」桑尼说。「下次我给带好吃的。」
　　「真好啊，凉凉甜甜的。有草莓味。」露娜拿到钱，按出另一款饮料来尝。「好像我们在探险的味道。」
　　到了树荫下，她们喝着冷饮，拿空铝罐来又踢又踩。
　　「你们知道吗？」斯塔说。「这个卖饮料的机器，是早苗这样的外界人很熟悉的。她还提过一个东西，就是超市。」
　　「超市？」
　　「超市很厉害，它可以聚集很多种蔬菜水果和肉。可以卖很多调味料，还可以卖锅和很多杂物。还有外界的玩具！它就好像外界的超大店铺，大到什么都有，是城市的店铺，是商品的中心。」
　　「哇……」她们发出惊呼。
　　「商品的中心……早苗是这样说。大概意思是，耕种与畜牧是超市的衍生？」
　　城市需求是商业的衍生。
　　乡村是城市的衍生。
　　物品是钱的衍生。
　　至于商品呢，是什么衍生。斯塔挠了挠头，有些想懵了。早苗还说那里有很多名牌。名牌是什么，名贵的商品吗。
　　踢罐子的声音喀嗒喀嗒，一直在斯塔耳边响起。
　　她又饮了一口酸甜冷饮，是柠檬味的。
　　在这大热天下，斯塔从喉咙到心里冷得舒爽。
　　
　　
　　
［后朋克］。
　　
　　屋外，大雪覆盖她的全身。
　　夺走她的热量，冻结她的血。
　　要死了。本居小铃想道。
　　今天之前的每个冬天，我都做好了保暖。我们围着壁炉，围着篝火，每一次都保暖了。
　　只要一次没有，只要像这样一次。我就要死了。
　　
　　她踩在厚重的雪上，靴子陷了进去，差点让她朝前倒下。
　　脚卡住了，仿佛里面是凝固的水泥，再用力也拔不出。
　　四周都是围墙，高过头顶。路灯没有亮，这条路一望无际。
　　连平时的车与行人都一个不剩，仿佛专门避开她，等她在这里冻毙，成为明天的一具冰尸。
　　她前进不了，不能蹲下，不能躺下，也不能后退。只能保持将倒的前倾姿势，侧靠在围墙上。
　　任何求助的声音，都会比这场大雪的噪声小。小到微乎其微，仿佛生命也是如此。
　　小铃见过冻死的酒鬼，不止一个。无论他们是什么姿势，都像是在进行动作到一半。
　　走路走到一半，撒尿撒到一半，脱衣脱到一半，挣扎挣到一半，睡觉睡到一半。
　　看书吧。看到一半再死。
　　小铃解开大衣扣子，从中拿出温热的书。
　　
　　从她一无所有开始，这本书就跟在身边。在她睡在桥洞时，在她在水龙头取水喝时，在她翻找垃圾桶的食物时，这本书都是她的支柱。
　　里面描述了黑暗。这种黑暗潜藏在所有地方，不是光的影子，也不是无光，而是包括光在内的、让人无所适从的东西。
　　这种黑暗无处不在，随时可能潜入你的心智。而对我，则是我在这黑暗中了。
　　这是小铃喜欢这本书的理由。
　　它写到了我。原来的书店，原来的朋友，原来的家，原来的资金，原来的一切，都成了黑暗存在的证明。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要取暖。
　　为什么要吃，要喝，要代谢，要在每一个夜晚让自己入睡于任何地方。
　　每一次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
　　而这一刻，居然突然发生，从来没有提示过。
　　黑暗的突然侵入，也没人能够提示。只能承受，不能消解。
　　「潜在的黑暗啊，在我故事的最后，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吧。」小铃哆嗦着，呢喃道。「我爱你。」
　　然后她栽了下去。
　　
　　等她在迷糊中睁开眼时，她已经离开了地面，正在左右摇晃，被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
　　她见到了垃圾桶中的火，即便身体没有知觉，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得救了。
　　冬天里常常冻毙的流浪汉中，有几个把小铃这位流浪汉，拖出了那天的深渊。
　　
　　
　　
［咖啡］。
　　
　　今天秘封组出勤。
　　在离大学很远的咖啡厅，莲子先进了店。
　　点了一个蛋挞，两杯咖啡，三块蛋糕。
　　蛋糕一人一块，而第三块用来表达爱意。
　　「哈，梅莉常常吃了一半，另一半就让我吃。说不定可以让她喂。」
　　莲子嘿嘿笑，轻托着脸。
　　梅莉到了，微笑着进门，朝莲子按帽点头。
　　就像贵妇一样，梅莉真可爱。
　　真想被她按在床上，和她一起睡。
　　或者一起洗澡？
　　也要矜持一点啊，莲子。
　　「莲子，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啊哈，没事啊梅莉，昨晚睡得可好了。」
　　「睡得很好的意思是？」
　　「没有别的意思，难得工作不重了，就想来和你一起。」
　　「这样吗，我们久违地进行秘封活动了。真好。」
　　「真好啊。梅莉，我们来吧。」
　　「莲子？嗯……」
　　二人一起从各自背包拿出小玩偶。玩偶是布做的，穿着她们最爱穿的服装，黑大衣和紫长裙，褐发和金发，看起来就是一对。
　　在餐桌的一角，她们把这两个玩偶放在一起，嘴对嘴贴着。
　　「莲梅莉贴贴～」
　　「我们好久没贴贴了。」
　　「所以今天要贴个够，等一会还要换糟糕的姿势。」
　　「噫……」梅莉知道是什么姿势。她拉动头上的荷叶边白帽，夹紧双腿，却意外夹到莲子膝盖。
　　「呀，对不起！」
　　「梅莉真可爱啊。就和以前一样。有种回到学生社团时的感觉了。」
　　「是吗……我倒觉得莲子，成熟了许多。和以前不一样。」
　　「没有的事啦。」
　　她们沉默一阵，喝着咖啡。
　　这也是秘封组互动方式之一。仿佛突然的不语中还有交流，热情不减。
　　玩偶还在亲热，只是也在沉默。
　　在咖啡馆外，隔着玻璃的几步远，人们在来回踱步。
　　里面吹着空调，外面地冒热气。
　　自行车刹车，发出吱的尖声。
　　叉子切过蛋糕，哐当敲到盘子。
　　有人踢到门外的酒瓶箱。箱子晃了晃，差点全部倒下。
　　服务员从桌边快步走过，手上拿笔记录着什么。
　　有人一边对着手机骂，一边从玻璃外边擦过，留下一道手指痕迹。
　　咚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发出。
　　「莲子，大学的工作怎么样？」
　　「比较忙，而且做不完啊。梅莉呢，有在工作吗。」
　　「没有，还在捣鼓那些神秘。不过都没有进度。我没有，帕秋莉也没有。」
　　「真好啊，不用工作，沉浸在兴趣里。」
　　「那算是兴趣吗。没记错的话，以前好像是。而现在开始折磨了。」
　　「发现了不能跨过的境界裂缝？」
　　「差不多吧。我们看到了最小的魔力，却无法描述它，也没有提取和使用它的方法。」
　　「呃，境界裂缝我知道怎么用。但最小的魔力是什么。」
　　「是存在于此，充斥在人活动的一切中，但我们不想看见，或看不见的。」
　　「它的由来是什么。」
　　「你看那里。」
　　「是游乐场呢。不过似乎很冷清，摩天轮都没人。」
　　「我们坐在这里，人们在外面走，却没人进得去游乐场。没有人会去看游乐场。」
　　「所以，游乐场是最小的魔力？」
　　「不，最小的魔力是那种冷清，还有我们这里的嘈杂，这之间的割裂。」
　　「为什么他们不进去看看呢。」
　　「时间只有那么一点，要用在对的地方。」
　　莲子看了一眼亲嘴的玩偶。
　　「我觉得，这其中有点不对吧。」
　　「具体说说？」
　　「我不知道。」
　　「就这样，我们的研究陷入了泥潭。」
　　「就这样？」
　　「魔法知识上的研究更不值一提。时间跑掉了。我们在最小的魔力中迷失。」
　　又是沉默。
　　二人在嘈杂中，安静地吃完蛋糕、喝完咖啡。
　　莲子吃了一半蛋挞，另一半梅莉吃了。
　　左手放在玻璃上，梅莉印下一个手印。
　　
　　秘封组用了十分钟结账、收回玩偶、整理背包，然后走到玻璃外面。
　　梅莉右手对准玻璃上左手的手印，按了上去。仿佛她是直接穿过玻璃而出，仿佛这是一面镜子。
　　镜子之内，是已经看不到的，在过去约会时的她们。
　　她们转身，穿过人潮。
　　手牵着手，另一边手提各自的背包，向那冷清的游乐场。
　　过去的秘封活动，过去的学业，过去的工作。
　　「如果进场需要门票，而票价太高。这也许是它冷清的理由。」
　　「我不愿意这么想，莲子。」
　　「如果进去了会忘我地玩乐，以至于忘了工作。」
　　「那挺好。」
　　「丢工作可是很可怕的。我的大学工作啊。」
　　「那怎么办呢。」
　　「是梅莉的话，没办法。我们去看看吧。答案就在那里。」
　　「嗯。我爱你。就像莲梅莉贴贴那样爱。」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走进游乐场那半开的铁闸门。
　　
　　
　　
［稻］。
　　
　　在盛开的稻田旁见面。
　　夜幕将至，秋静叶和秋穰子哼着歌，手拉着手。
　　气氛逐渐冷下。阴暗的气息从林中传来。
　　「啊，我们聊聊有趣的吧。」静叶说。
　　「收获有成？」穰子回道。
　　「那挺好。夜雀摊的生意也好了。」
　　「人间之里有趣的事物越来越多。」
　　「也在慢慢变化呢。」
　　「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继续做收成吧。」
　　「想想也是。」
　　「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和人一样。」
　　「就和人一样！」稻田姬说完笑了。
　　清爽的空气充斥田野。
　　夜色暗淡，萤火四起。
　　明月高挂，叶响虫鸣。
　　蚊子开始出没，但她们早涂了防蚊液。
　　两人在泥土路上奔跑嬉戏，追了又赶，互相绕着对方追逐。
　　就像秋穰子在陪秋静叶，跳一支最小的舞。
　　
　　
　　
［一起死］。
　　
　　你会希望我们一起走吗。
　　在摇摆的烛火中，雾雨魔理沙板着闪烁的脸，对矢田寺成美这样问道。
　　「一起走？去哪里。」
　　「往生。」
　　成美深吸一口气。
　　「我不要这样。就算是和你，尽管听起来挺浪漫。」
　　「实际上一点也不，对吧。」
　　成美点点头。
　　「殉情，其实是一种地狱图景。是直接地放弃。拿它看作美，未免太肮脏了。」
　　「但活下去，是更肮脏更地狱的事。」
　　「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但我就是在肮脏中长大的。我放弃家庭，放弃那部分人性和生命，换来我在魔法之森的生活。」
　　「但你还活着。你想活，用你的活法。那只是一些改变，你本来就没有非得遵守家庭规定活法的理由。」
　　「是啊，生活没有理由。生命也是没有由来的。为什么我妈和我爸生孩子，就会是我呢。」
　　「……我不知道。」
　　「我还活着这事，只是幸运。包括我没有寻短见，也是运气好。而到最后，我还是要死。」
　　「那你就死吧。别说什么和你殉情。」
　　「嗯，不可能真的殉的。我总是有死的那天，为什么要怕呢。」
　　成美剥着香蕉，把剥开的皮又给盖上，放回盘子给魔理沙。
　　「成美也可能死吧。我们是一样的。」
　　「确实。我认为也没什么好怕的。如果真的要死，除非是很痛苦那种，否则两眼一闭就过去了。」
　　魔理沙拿香蕉吃。
　　「那我们达成共识了。」
　　「不一起死的共识？」
　　「确实。不管谁先谁后。不用担心，不用惊恐，也不用在那之后悲泣。」
　　「悲泣还是可能的。」
　　
　　
　　
［废墟］。
　　
　　她的身体平铺在山丘上。
　　曾经的毒人偶，梅蒂欣，从人偶变成人，如今又变回人偶。
　　杂草和水泥在她身上起舞，交流着全新世纪的图景。
　　按照城市设计图纸，她的手是居住区，脚是动物园、商场与游乐场。
　　书本、饮食与石油被运上山丘，填充梅蒂欣的脑袋与心脏。
　　「我承载的知识，远超人类。」书本说。
　　「我们提供的能量，支撑社会运作、人与机器运行。」饮食与石油说。
　　毒物被清扫，梅蒂欣是个好地方，所以要改造。
　　在其上的人们，多设立了研究所，研究梅蒂欣的毒。
　　本来操控梅蒂欣的线，变成了高压电缆，变成了电话线，变成了沥青道路，变成人们规划的资源运送路线。
　　梅蒂欣理解不了书本。她知道人们在做有含义的事，这之上有一组含义的网，编织住所有人。
　　城市与社会，就从这里拔地而起。
　　但她搞不清楚。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梅蒂欣试着问她能见到的。
　　「他们在破坏自然环境。」杂草说。「美丽和谐的大自然，在他们脚下倍受摧残。」
　　「他们在扩充书库。」书本说。「开拓知识的边界，探索真理，与当下生活可行的方便。」
　　「他们在提升造物的能力。」石油说。「他们制造工具，想让工具解决更多问题。为此，工具要越来越复杂，消耗越来越大。」
　　「是这样吗。他们是人，和风见幽香一样的人。我喜欢风见幽香，所以我接受他们。我要等她。」
　　「那在你心里，这里的人就在寻找他们的风见幽香。」
　　「原来如此，你是这座山丘的树木。你被压制成书，被墨染上字。」
　　「你能长出果实，即便有些有毒。你又推进药物发展。」
　　「你被制作成柴，提供热量。你被制作成房屋与家具，还有铅笔与筷子。」
　　原来如此。但是，现在累了。
　　幽香来了，再起身见她一面吧。
　　梅蒂欣闭上眼，在夜幕中沉沉睡去。
　　
　　在那座山丘长大的人，都听过一个讲述毒人偶梅蒂欣找到爱情的童话。
　　花的妖怪能够抵御植物的毒，所以接纳毒株制成的人偶。爱情就这么顺理成章。
　　人们听过这个故事，听过各种版本的演绎。童书，说书，甚至人偶剧，音乐剧。对此故事，可能有感慨，可能获得新的情绪。
　　而那对梅蒂欣本人，不意味着什么。
　　
　　
　　
［极简工业电子］。
　　
　　比山顶更高处，掠过一艘大船。
　　那是圣辇船，由圣白莲所造，浮于空中，不由人操控。
　　它抬起头，冲破云朵。
　　响起雷声般的呼嚎，飞越尘世，穿越晴空。
　　它在寻找什么，船上的人也在寻找什么。
　　假如说世界上有什么宝物。
　　非物质的，藏在心底的。
　　那就不是刻意寻找能找到的。
　　它一直都在，只是看不到。
　　飞掠的风中，村纱水蜜站在船头。
　　她想跳下去，任由地心引力束缚住她。把她加速致死。
　　人不能逃脱的引力，就是在不能逃脱的折磨中，能隐约见到的。
　　但跳与不跳的选择，在登船之前就已做下决定。
　　因为圣白莲，她心中的光，向她伸出了手。
　　邀请她这位带来船灾海难的幽灵，登上这艘特殊的船。
　　
　　水蜜的命回来了。
　　登船后和登船前的心境是不同的。
　　她确信她看到了它，几乎能够触碰，却在登船后看不到了。
　　这种失去，会让它成为宝物。
　　即便你完全不想要。
　　船上的都是宝物了。漂亮的船，高空的风景，美味食物，白莲、一轮、云山、星、纳兹琳，甚至偶尔登船的神子一众。
　　这里很美好，所以不用寻找那最小的。
　　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你也看到它时，你就是要死了。
　　
　　
　　
［桃子血］。
　　
　　射命丸文在求她。
　　「天子，就给我尝一口嘛。我现在肚子很饿。就一口，尝了就还你。」
　　「还我咬了一口的桃子？别啊。」天子勉为其难地摘出帽上的桃子，递给文。
　　桃还在天子手上，文就喀嚓一口咬下。
　　桃汁溢出文的嘴，因为是俯身，滴了几滴到地上。
　　清脆的咀嚼声从文口中传来。
　　天子红着脸，气息变得急促。
　　尤其是听到声音，看到从文嘴边滴落的汁水。
　　还知道那是自己的桃，是自己喂她的。
　　「哈，文，不行，你这样好色情。」
　　「什么？」她直起腰，伸舌舔过嘴角，又用手抹了抹。
　　这让天子的感觉热了几分。
　　就不该给她桃子的。
　　文仿佛看见什么，又吐了吐舌，指一指天子手中被咬了的桃。
　　天子端起桃，让她靠近点吃。
　　而文识趣地伸出双手搭在肩上，靠得很近地再咬一口。
　　就不能给她桃子！
　　「天子，你这样挺奇怪的。」
　　「有什么办法嘛！我，我，不行了。」
　　面对扑她怀里的天子，文说：「天子，你的敏感带，该不会是桃子吧。」
　　「别问这个！」
　　「那你愿意，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吗？」
　　「嗯……文想吃几颗桃子都行。」
　　「那我要吃到饱。」
　　「好。吃坏我吧。」
　　
　　
　　
［不要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
　　
　　而我在忙碌，哪都去不了。
　　她们在夜市上玩，我在夜市哨守。
　　就跟木头一样。我是白色木头，苍白地立在五彩缤纷中。
　　只有盾上的枫叶和一把大刀是我的装饰。
　　这种装饰没人想看的。
　　每个人都当我是空气。虽然这是件好事。
　　等我放工再加入你们。
　　虽然我还是会穿同样的服装。
　　或者可以换换浴衣。
　　
　　不久后，射命丸文和姬海棠果出现在她面前，发现了她。
　　「你在巡逻吗？」果问。
　　「是的。」
　　「早上看你在大门站岗，中午在山上，现在是这里。你是不会累的吗。」
　　「会，但我还是要守住。」
　　「我们边巡边聊？」文问道。
　　「别，我现在在工作。」
　　「你也太认真了，上司会看你这样给你发更多钱吗。」文说。
　　「我不知道。这只是本职工作，一开始就得做好。」
　　果扯开自己，看其他摊位去。似乎认为自己不应参与此话题。
　　「完蛋啊，你这样的老实椛。」
　　「那我失陪了。」
　　「你下班再来，我们一起多走。」
　　「嗯，会的。等下见。」
　　嗯嗯！等下要一起走！犬走椛表面平静，心底却欢喜不已。
　　
　　
　　
［梦波普］。
　　
　　古明地觉很怕坐飞机。
　　而她今天就要坐长途空巴。
　　起飞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落地吗。
　　多年前的一场飞行事故，因为某个原因，全飞机人都没了。
　　飞得快，死得也快。可能没有痛苦，也可能很痛苦。
　　错过飞机，可能是错过死神一次挥镰。但我必须坐飞机去那里。临时赶上飞机，可能恰好就赶上了去冥界的末班车。
　　读心读到恐惧坐飞机者，会加深她的恐惧。尤其现在就在飞机上，他们集体都恐惧症发作。
　　飞机越飞越高，心也越飞越悬。
　　
　　坐她旁边靠窗的古明地恋，抓住她的手在轻抚。
　　但恋自己手也在抖。没了平常的活泼，她正僵坐在位子上。
　　幸好恋关了第三眼，不让觉读心。不然觉一定能从恋心中自己和姐姐的各种死状里，品出成倍的恐惧。
　　自己怕死还能强撑，当作没事。亲人怕我死，和我怕亲人死，那是真的怕了。
　　「没事的，恋。我们坐了很多次吧，都是安全的，不用怕。」
　　「可是，我还忍不住会怕。而且你也……」
　　所以叫恐惧症啊。
　　飞机能够安稳地降落，机组全体训练有素，质量过硬。
　　真发生了事故，他们也能迫降。用高超技术化险为夷，什么噩耗都不会有。
　　这架飞机可以应对劫持吗？
　　遭遇导弹袭击，和陨石撞击，立刻就会在空中解体吧。在那情况下，我们完全没有活路。
　　没有立即死亡的话，就会在空中缺氧昏迷，或者眼睁睁看着自己坠亡。
　　觉开始冒汗了，即便身上很冷，空调也开着。
　　也许机组人员就不想好好开飞机。因为鲁莽、粗心或刻意，飞机是有可能撞山或坠海的。
　　如果飞机突然就失去了一切操控能力。那机组再强也救不回来。
　　不行，不能再想了。觉拿起手机，随便乱划，却找不到安心的资讯。
　　如果这时候划出空难相关的，那就更恐怖了。
　　觉放下手机，喝了一口水，上了厕所，坐了回来，和恋对视一眼。
　　要不然，干脆想想，空难中最可怕的情况。想好了这个，别的情况都不是大问题。
　　最可怕的，最可怕的……
　　
　　那就是，这架飞机一旦起飞，就再也不落地了。
　　它将永远在空中前行，载着我们，毫无目的。
　　我和恋叫上别人一起，沟通着，开始一起幻想。
　　我和恋是幻想乡人，于是他们也尝试当幻想乡人。这样是最有趣的。
　　他们幻想自己有特殊能力，有灵力，能够飞，能够发动异变。
　　其中有的是特殊的种族，就像我们是觉妖怪。他们有了自己的符卡和战斗方式。
　　异变发动了，是某角色的恶作剧。然后有人就当了自机，在机舱内来回旅行，和其他角色切磋弹幕游戏。
　　有人能够画画，给自己和别人做人设图。有人刚好带了乐器，或者有编曲软件的电脑。有人能够依照需求，创作很多人的主题曲。有人能够设计游戏，提供新玩法。
　　电脑没电了，就用现实媒介替代。在现实演奏音乐，玩现实中的游戏，用纸笔记录。
　　我们在空中的一铁盒子内，创造了新的幻想乡。我们依照每个人的特质填充极多内容细节，做出大量不同种类的创作，并且乐此不彼。
　　直到最后，我们都饿死在飞机上。
　　死前都还在维持幻想乡的稳定。
　　
　　觉没有回过神来。在飞机降落前被乘务人员叫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忘我地想了几乎一整个航程。
　　而恋正睡着，靠在她肩上。
　　
　　
　　
［潜在的房间门］。
　　
　　屋内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蕾拉・普莉兹姆利巴坐在其中，拿着一颗三棱镜。
　　棱镜下，太阳光散出河流般欢动的彩虹。
　　「它的由来是什么。」
　　不知道。但它很强，寄宿了魔法，能把幻想具象，能把思维化作感官。
　　以前离开的三位姐姐，通过它再现了。她们活动在空中，能和我说话，聊我没见过的事物。
　　依靠小时候的乐理，她们能做出我没听过的音乐。也许离开家的这段时间，三个姐姐都在各自的新家里学会了更多。
　　太好了。只有我固步自封，但我有你们作为姐姐，这对我来说值得骄傲。
　　活下去，也变得不再难以进行。
　　而再怎么活，也得面对一种空洞。
　　一种从美妙过往生成的空洞。
　　华丽的宅邸，众多的佣人，高贵的客人，睿智的教师。
　　时间是以玩乐消耗，姐妹关系亲密而真实。理想是正常的，意义是可以有的。生意还在运转，金钱还在生效。
　　回过神来，全部都变了。
　　变得太慢，都没意识到变化有多大。没意识到几十年已经消失了，变作美好的印象。
　　
　　我们想象过去的美好，但那是不存在的。
　　没有那种离我们远去的东西。
　　要么本来就在我们身边，要么从来就没有靠近过我们。
　　就如离开后再现的三个姐姐一样，没有真正远去过。就如在我们四姐妹心中那过往时光，从来不是我们的。
　　我们的父母忙于生计，在外奔波、交际、忙碌，从来也不是我们的。我尝试过，但始终召不出他们。
　　这样的选择下，我才找到我所爱的，三个姐姐。
　　就算我死后，三棱镜的能力还在发挥，三个不存在的姐姐还能出现，这也算我能接受的。
　　她们三人，露娜莎、梅露兰、莉莉卡，在我心中，比我还重要。
　　在别人心中，也理应如此。
　　
　　
　　
［前卫摇滚］。
　　
　　好友发来一则讯息。
　　东风谷早苗点开手机，看多多良小伞发了什么。
　　「我在电影院外的便利店。这里下雨了，我回不去。想到早苗家离得近，就想请早苗你帮我带伞。如果有空的话。感激不尽。」
　　早苗想了想，回个「好的」。
　　从家里拿伞过去。她还在那里，站在店内看雨，手里拿一袋像是饭团的东西。
　　「为什么不在那里买伞？」早苗问。
　　「我没钱了……」小伞紧靠早苗，肩并肩，慢慢地说。
　　「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你是伞付丧神吧。需要遮伞的伞，怎么听都很奇怪。」
　　「啊，抱歉，果然还是麻烦到你了。」小伞想转身来鞠躬，头却敲到伞柄。
　　「不，不会麻烦。你到家给我一个饭团就行。」早苗笑了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伞。想藏起来吗。」
　　她扭捏起来：「早苗知道的吧，我要表现自己不是付丧神的一面。」
　　「为什么？」
　　「这样才不会被他们说。」
　　果然。他们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他们会骂你吗？」
　　「他们说，付丧神是厄神，是诅咒。因为是废弃物品的长期怨念生成的，天然对人抱有恶意。但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
　　「但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会知道的。」
　　「诶？」小伞停了下来。伞超过了她，雨淋到肩膀一点。
　　早苗也停下，靠得很近，让小伞有些闪躲。
　　「小伞，我也被这样骂过。说我被鬼上身，说我克死父母，说我喜欢和神明上床，说我天生是祟神的血肉祭品。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不会改口的。」
　　「早苗……」
　　「我们，和他们，从根本上，就没办法被他们划分到一起。我们不是他们的同伴，不是朋友；而是危害，是地雷，是乐子，是可以随便凌辱的发泄口。」
　　小伞拉着她的袖口，脸色苦闷，呼吸有些急促。
　　「对不起，和你说这种东西。太影响心情了。」早苗看向别处，转了转伞，水花四溅。
　　「没事的。早苗说的，我都愿意听。」
　　「真的吗？」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和早苗相处，很让我安心。」
　　嘛，原因显而易见。
　　「对小伞的话，我也可以多说点。但你要做好准备。实在难受，我就不说了。」
　　「呃……早苗，那我们约好了。」
　　小伞的红蓝异色瞳映入眼帘。她轻轻一笑，把灰蒙蒙的大雨清出一小片空地，供她们躲避其中。
　　
　　
　　
［树桐蛋糕］。
　　
　　她浑身破烂地回来。
　　亲历过战场，藤原妹红变了许多。
　　首先，她很难入睡。睁眼到天明，偶尔能在白天睡一俩小时，然后是对她而言煎熬般的清醒。
　　然后，她的清醒不太算醒。昏昏沉沉，总是像睡了一半的状态，有时突然就倒下了。记忆困难，沟通困难。
　　永远亭长期接纳了妹红。对她，也只是从竹林转到竹林深处去住。而妹红安稳住下，常常躺在床上，有时四处走，有时却会偷跑出去收集竹笋。
　　偶尔主动给她竹笋，她就不会去外面找了。
　　很快有人来找她，慧音、辉夜、灵梦、魔理沙、堇子等。
　　「我没事，但有事的人都说不出话了。」面对战争经历，她会这样说。
　　在阵地上奔跑的人，成为她心中的幽灵。妹红在每个深夜里，都在反复咀嚼当时的每一个片段。
　　有人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哦，手榴弹。
　　有的是地雷。有的是炮弹。有的是高空轰炸。
　　还有很多很多种方式，在战场上如繁星一般闪烁。
　　战争就像一台机器，构筑在战区上，在原野和城市上。
　　没有人能看到，并理解它的全貌。
　　支离破碎的亲历段落，像被炸粉碎的任何东西一样。人，工事，城镇，和其他有结构的硬物。如石头和树木。
　　在妹红眼中，战场是一地的粉碎水晶。和人与周围事物不断碎成水晶的过程。
　　水晶混在一起，如果事后去看，什么都分辨不出。
　　身在其中，妹红被炸粉碎了，又复活，见到她死时本想靠死遗忘的场面，又亲历一次。
　　这种反复本身，构成了现在的妹红。
　　
　　永远亭里有人送来许多小蛋糕。人人有份。兔子们都不例外。
　　妹红也收到一块，是树桐蛋糕。蛋糕整体如切片的树桩，树皮棕色，树心绿色。里面藏着白色的奶油，向内画出螺旋，堆积在正中心。
　　她拿叉吃着蛋糕，突然叫出声，拉动身旁来拜访、但受惊了的稗田阿求。
　　「阿求，带我出去。我们去游乐场吧。」妹红说。
　　「什么游乐场？」
　　「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过。我们在树下荡秋千，在院子里踢球，打毽子。我后来知道，那就是游乐场。我一定要再去一次，求你了。」
　　阿求记下这段论述，坐在妹红身边，对她说自己其实不太清楚的其他玩乐。
　　这番对话把隔壁床位的今泉影狼一伙也吸引来。
　　她们说了很多。
　　牛崎润美提到捕鱼。今泉影狼提到草地上的打滚。骊驹早鬼提到床上的狂欢。吉弔八千慧提到下棋。
　　阿求也提了写侦探小说，吃好吃的，还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妹红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游乐场扩大了。
　　「终归是要去一次的。对吧，阿求？」
　　「嗯？应该吧。」
　　妹红抓着阿求的手，笑了笑。
　　
　　
　　
［椅子］。
　　
　　曾经叛逆的她爬起身子。
　　鬼人正邪，拖着难以顺畅走路的腿脚，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拨通少名针妙丸的电话。
　　她喘着气，等待电话接通。「接啊接啊。」
　　她走到灶台，看向针妙丸的照片。那是一位蓝紫发美女，穿着和服，很小很可爱。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响声。还没接通。
　　要不要先吃一顿？还是先洗澡？
　　身上的味道很重。
　　上次做炒饭，把屋里弄得全是炒饭味。床上也都是，还油油的。
　　就不能弄块板吗。一厅一厕所。懒得搬合成板进来修墙了。就怪那设计的，要把屋子做成这屎样。
　　手机还在拨打。
　　真烦。如果不是为了针妙丸，一刻也不想听到手机的响声。谁打来就把手机砸了。但还要和针妙丸保持联系。
　　真的烦。外面还在打雷，哐隆隆的。就不能逆转天气，把它变晴。那样就说明我喜欢晴天，恶心死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要喜欢的，全部死去吧。除了针妙丸。
　　衣服烂，裤子烂，鞋子也烂。屋子废，家具废，前程更废。人本身是烂透了，纯的废物。正邪也没什么好喜欢的。但针妙丸她，她居然是这样喜欢，太奇怪了。
　　电话接通了，一阵沉默。然后针妙丸的声音传出。
　　「喂喂？」
　　「喂，针妙丸，你在吗！」正邪笑了。「呵呵，会想我吗。今天的我还在为颠覆世界做准备，哪天可能就不在了。」
　　「想你？那当然！」针妙丸的声音也尖了。「你可不能做危险的事啊！」
　　「但我生来就是如此！天邪鬼！」
　　「是啊，你是这样的人。但我想关心你一些你可能不在意的，比如你自己。」
　　「啧，我可在乎自己了。」
　　「那我回来时，想看到干干净净的正邪呢。」
　　她沉默了一阵，拉起行走不便的右腿，有些瘸拐地去到椅子上。坐下，点开手机上的图册。
　　红色卫衣的、年轻的正邪映在屏幕上，朝现在的她竖着中指。
　　「哼，那很重要吗？我们见面就泡个澡，洗了完事。」
　　「不是这样的，」针妙丸说，「正邪要在平日生活里，也多多照顾自己。」
　　「我有什么平日生活？」她翻了白眼。「大家活得人摸人样，而我不需要。」
　　「正邪……」
　　「谁都比我像人，所以我不需要。和他们一样？穿西装打领带，勾着嘴角笑，忽悠人做金融投资？我也能骗人，但不想那种狗样。」
　　「大家都在努力着呢。」
　　「噢，努力地往上爬。我是这种人，你是那种人。我有什么学历什么资质，什么资历和狗屁证书。我适合这个行业这个岗位，我要当它的顶尖专业人士，赚个够，住大房子，再给后来人开讲座、吹大炮。那可太努力了，我这种人，能努力个屁。」
　　「正邪当然也努力着！对我来说，正邪是世上最努力的。就算别人都不懂，就算警察抓你，别人不给你工作。你很专注，很敏感。你是最好的，所以才不想你生活受困……」
　　正邪手机相册，不知何时翻到，她与针妙丸在青草上的合影。
　　「真好啊，那时候是去了草原，租车去的。」正邪在椅上陷了几分，说。
　　「诶？你在看照片吗。」
　　「那时的我们，第一次亲嘴吧。我还说了爱你，真的是离谱。」
　　「离谱吗？」针妙丸在电话那头笑了。「你羞得跟小女孩似的，那时。想再亲都不愿意。」
　　「别这样说啊……」正邪扶额。「以前去哪里都很好玩。会到河边很多次，每次都抓鱼烤鱼。有时还钻山洞。」
　　「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再去啊。」
　　「我的腿，还怎么钻森林呢。」
　　「呃，森林不行，还有很多……」
　　「见面再说吧。你看这张，是第一张拍下来的亲嘴照。」
　　「我不看都知道，在我们以前亲密小屋里，嘻嘻。」
　　「那地方啊，早不在了对吧。」
　　「在我们心中。」
　　「这种肉麻要死的话，我以前好像也说过。」
　　「就是你说的哦。我转述一遍而已。」
　　「靠，想起来了。那时说完我哭了。」
　　「那天你还突然很害羞，好像在下定决心要把自己交给我那样！还记得，隔天就是我们第一……遭了，这是能说的吗？」
　　「嗤，说就说，黑历史而已。现在肯定不会那么傻了。」
　　「嗯，现在见面不害臊了，就是单纯的开心对吧。」
　　「不。」
　　她们沉默一阵。
　　「你说我是最好的，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正邪往后翻相册，划到了分开生活时的她。那时期太长，一直到现在，望不到头。
　　有一张，正邪穿着蓝衣，眼神迷离，头发邋遢，仿佛是一只鬼。
　　「怎么了，正邪，你当然是最好的。」
　　「我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要用你的钱，要靠你的存在来维持。要靠你去做什么岗位。」
　　「我没关系的。我卖我自己的东西，不是销售，很轻松。你也可以来一起啊。」
　　「我这种人，在你那里不是吓跑顾客的份？我是天邪鬼，但不至于蠢到不知道自己的风评。」
　　「那怎么行。谁对你有意见，就别做我的顾客了。」针妙丸说。
　　「别吧，我是纯添麻烦的主子。我很讨厌麻烦，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手机里橙衣的正邪，正靠在街道墙边，如同破烂的文件袋。其中的橙色，细看能见到，有些是自己的呕吐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要在喝烂醉时自拍，还给保留了。
　　「正邪……那你，我无法想象。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对不起。」
　　「我的处境，对吧？确实，我跟个拖油瓶一样，废纸一样。还妄图那种纯爱之类的垃圾。我才是垃圾，不配。」
　　「不，你不是……」
　　「呵呵，哈哈哈。」正邪干巴巴地笑。「身为天邪鬼就得这样。拖累别人的前途，再毁灭自己的。越爱人，就给那人越大的阻碍，她还不能摆脱。」
　　还配说爱？死了算了。
　　你是最令人讨厌的，还以此为荣。天邪鬼嘛。
　　「针妙丸，你是抖M吗？对我这样上心，我能给你什么？我一个要死的人，扭曲到跟蛆虫一样。你想当蛆虫吗，还是当蛆虫的新娘。还不如嫁给富家。拿富家比可太高看了。还不如就抛弃我，和谁都行，单身都行，我肯定会恨你。给你当一回天邪鬼的机会，哈哈。」
　　「正邪！」
　　正邪还在笑，她平举着手机，对着微型麦克风部件笑。
　　随后是一阵沉默。
　　椅子周围什么都没有。空空的房子里，正邪瘫坐在椅上，手里只有手机。
　　「针妙丸？等等，针妙丸。我，这，你，你要当天邪鬼了？针妙丸。」
　　正邪没了看相册的心思，点开通话，显示针妙丸还在线上。
　　「喂，针妙丸。等等啊，别真的……不，我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你真的要……」
　　正邪的呼吸急促，仿佛四面白墙跨过空隙，全压了过来，要把她堵死。
　　「针妙丸，别走。我这里，我不能自己活的。不是因为钱，钱算得了什么，我还能偷还能抢，大不了进去打工。不行，进去就碰不到你了。而你，你是最重要的，没有你我不能活。」
　　她的眼眶莫名湿润。
　　「我现在不犯罪了，我不想和你隔得更远。我想碰到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没有这些我活不下去。」
　　电话另一头传来呜咽声。似乎是针妙丸拿起手机，证明自己还在听，但无法说话了。
　　「呜呜呜，正邪……」
　　「针妙丸，只有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我爱你。」
　　「嗯，唔唔。我知道。我也爱你。」针妙丸吸溜一声。
　　「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我不行。针妙丸，我不行，我已经不会了。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为什么我们要这样。」
　　「没事的。正邪，没事的。有我在，我们要见面了。」
　　「但我不知道我能怎么样。见你的话，我已经不懂要怎么应对了。我很怕。针妙丸，我在害怕。我想见你，但是我不敢。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不要。」
　　「都会好的，没事的。我们都会好的。」
　　眼泪流下，正邪泣不成声。
　　
　　
　　
［旋转木马］。
　　
　　跟随工作中的旋转木马。
　　梦月与幻月绕圈前行。
　　游乐场很旧很破，有岁月的痕迹，满是铁锈和污渍。
　　设备却没失效，还能运作。
　　她们坐在木马上，幻月前梦月后，缓缓移动，时高时低。
　　「这哪里好玩了？」梦月说。
　　「不好玩吗？怎么可能。」幻月左摇右晃，乐开了花。「载我到城堡吧！我要娶公主！」
　　梦月看她，仿佛在看疯子。
　　「你也来啊。」
　　「来什么？」
　　「一起玩！」
　　梦月叹口气，试着前后摇晃身子。
　　她身下的木马也微微动弹。
　　诶，有一瞬间感觉木马动了。
　　就如在真的马背上。
　　「驾！驾！我的爱马，跟我冲锋吧！」
　　幻月已经完全入戏了。疯了。
　　
　　梦月闭上眼，尝试想象自己在马棚中。骑着自家的马，在棚内溜达。
　　有个人找到了她，走到她面前，拦下马。
　　「你怎么回事，敢挡我的马前面？」
　　「挡了又怎样？」对方一头紫发，头上绑红色蝴蝶结，语气不善。「你以为你是谁？」
　　对方掏出御币，跳起来三两下就把梦月打倒。
　　
　　「啊！灵梦！」梦月跳起来，差点摔下木马。
　　而幻月还在那骑马挥剑。
　　「啧……这不还是在原地转圈。这都能玩起来，笨蛋姐姐。」
　　灵梦啊，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一个人类。
　　一个普通的生命。
　　
　　
　　
［盯鞋］。
　　
　　无聊工作搞一辈子。
　　搬运无聊的死人魂，从冥河这岸搬到那岸。
　　执行人是小野塚小町。
　　这工作啊，还不如看花，睡在草地上。
　　有魂不说话，盯着脚。
　　有魂滔滔不绝，口水能淹了小町的小船。
　　生前成就很大，大得在船上趾高气昂，大话连篇。
　　斩妖除魔。
　　妖谈了一场恋爱。
　　而魔在大街上发传单，顺手举报了炸弹客。
　　炸药制作者炸出矿坑，为多年后矿井倒塌埋下隐患。
　　律师为此案争取大量赔偿。
　　民众心态平稳，犯罪率暂时下降。
　　金钱贬值，工资不涨。贡献在于提出取消工资概念。
　　在网上捍卫观点。被两方同时说成收对方钱的。实际真都收了。
　　都是些杂乱无序的事。
　　听再多，也是很无聊的。不如睡午觉。
　　可是四季映姬会来抓。
　　她不想见到偷懒，但冥界处处是偷懒。西行寺的主子，也躺着偷懒，但没有工作，工作都在庭师那里。
　　四季啊，也只有她能那么勤快。
　　就此岸这些人，送完这批，我就去睡觉。
　　
　　
　　
［广谱噪音］。
　　
　　听取厚重而沉闷的声响。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
　　人里商场开张，脚步声响彻山谷。盖过幽谷响子扯着嗓子的叫喊。
　　「早上好啊！」
　　钟声响起，早晨开始。
　　飞机轰鸣着落地。古明地姐妹与宠物们相会。
　　收银台里的收银机咔嚓蹦出现金。
　　信件与邮件随货车往来。轮胎碾在路面，包裹撞在门上。
　　寺子屋挤满人，即将授课。
　　鸟叫、虫叫、人叫、猫叫一起奏响。
　　人的争吵、人的赞美、人的嘶吼、人的评价论说与或大或小的呢喃，重重叠加。
　　没人再能听清其中的话语。
　　如暴雨一般，这是最终的噪声所呈现的。
　　
　　
　　
［线］。
　　
　　我们走在一起。
　　我们是我们。
　　我们麻木地走，一点感知都没。
　　我们的感官脱离世界，成为苍白的重复。
　　眼界与手脚的镣铐不搭配。
　　心中的幻想与现实的动作不搭配。
　　我们不搭配人这个东西。
　　我们甚至无法接受我们对此的无法忍受。必须假装自己能接受。
　　然后不知不觉，就真的接受了。
　　
　　我们手脚并用。
　　我们为了一片面包。
　　年长的死了，年幼的变老。
　　虚弱的死了，强壮的变弱。
　　没有人在乎。
　　勾画的，实施的，维护的，支持的，在其中承受的，全都不在乎。
　　承受着的我们，其实是没有力气在乎。
　　
　　我们活在广告标语下，食堂是既定的，衣装是既定的。
　　我们拥有既定的很多选择。以价格排序，以标语定义。
　　我们活在命令下，活在好话下，活在大道理与学术指导下。
　　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都规定好了，都在计划中。
　　我们都在线上，一条最笔直的线上。
　　直到我们写字的笔下，那些字不受控地歪扭。
　　我们才会发现，我们的头脑在月亮的暗面上，支离破碎。
　　
　　
　　
［一起消失在沙滩上］。
　　
　　前往不存在的地方。
　　最小的魔力在那里起舞。
　　着了魔一样，帕秋莉追了上去。
　　叫不住她，叫不住幻想乡的每一个人。
　　那不是归宿，更不是家乡。
　　但所有人都沉入其中。或深或浅，或远或近。
　　有时，它小得让人忽略。
　　有时，它就在眼前，占据全部视野。
　　面朝向它，我们只留下沙滩上的脚印。
　　
　　
　　
［爱你］。
　　
　　而我们身后，是正在坠落的一切。
　　为首的八云紫回过头，她无力抵挡即将发生的事。
　　茨木华扇、魔多罗隐歧奈、埴安神袿姬、月夜见、赫卡提亚・拉碧斯拉祖利、神绮、萨丽艾尔、龙神，也全都无能为力。
　　毕竟她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人的时代过去了。
　　人企图构建的，最饱含他们灵魂的东西，在长时间的坍塌中，近乎毁灭了。
　　之后降临的，已经无法知道其由来。无法知道那是什么。
　　
　　时间在人缓慢的心跳中趋于平静。
　　随后一阵笑声传出。
　　
　　
　　
　　
　　
［前卫金属］。
［数字金属］。
［橘子］。
［一起看天空］。
［篝火］。
［红色轨迹］。
［自动贩卖机］。
［后朋克］。
［咖啡］。
［稻］。
［一起死］。
［废墟］。
［极简工业电子］。
［桃子血］。
［不要陪我跳一支最小的舞］。
［梦波普］。
［潜在的房间门］。
［前卫摇滚］。
［树桐蛋糕］。
［椅子］。
［旋转木马］。
［盯鞋］。
［广谱噪音］。
［线］。
［一起消失在沙滩上］。
［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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