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雨。
潮湿的空气、铅色的乌云，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都讨厌。

稠密的雨幕从屋檐垂下，截断了我的去路。
我伸出左手，试探着那片幕帘的沉重。汹涌地打在手臂上的雨珠让我放弃了直接跑回去的想法。
啊啊。我收回手臂，仰望着那片凝重的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不去了啊。
残暑未消的初秋，天气的变化总是难以捉摸，不时过境的台风更是让头顶阴晴不定。往往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不过一刻钟，头顶的积雨云便会聚集起来，冰冷的雨珠裹着空气中的余热洒向大地。尔后或许不过顷刻，那团铅灰色的雨云就会在清冽的秋风中散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地面尚残留的积水，无声地诉说着那场雨存在过。
但今天的雨不一样。
从第一滴雨滴落下起，没过几分钟，瀑布般的大雨就倾泻而下。交织的雨幕打在石板路上，“噼啪”的响声像是在警告着我不要前进。
毫无预兆，汹涌而来，席卷天地。
身边的人擎着颜色各异的伞，匆匆与我擦肩而过，当中自然没有熟悉的面孔。自然更不会有人停下来看我一眼。少数几个和我一样没有带伞的人，也各自分散在屋檐下各处，相隔甚远。
“喵。”
是只黑猫。
我低下头盯着匍匐在我脚边的它。
它身上湿漉漉的毛告诉我，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让它也有些措手不及。
我蹲下身，试着用手去抚摸它。
——不过自然是失败了。警觉的它在我蹲下的时候就和我拉开了一步之遥，我伸到一半的手扑了个空，只能悻悻地缩回来。
“你也不喜欢被人碰呢。”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它没有反应。我也没有。
我就这样抱膝而蹲，它在我身边一步远的地方也趴下来。
我们一同抬头望着天空，凝望着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不速之雨。
我不知道它的想法。
但我已不期待雨过天晴。



我喜欢雨。
湿润的水汽、清爽的凉风，还有随雨而至的秋日——
我都喜欢。

“下雨了呢。”
我打开休息室的窗户，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听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天空也像这样下着雨。
也许是这个缘故，我从小就喜欢雨天。
无视感冒的警告，不撑伞也不穿雨衣，以平时的姿态在雨中奔跑。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体验着滴落在皮肤上的雨珠，那种无可替代的清爽感，即便是已经许久未曾体会的现在，仍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
我伸出手，试着去接住滑落的雨滴。
手心触碰到雨的刹那，周身的皮肤都变得敏感起来。每个毛孔都仿佛在呼吸，在颤抖。那阵微凉像电流一般沿着血液传遍全身，恍惚之间，我又像回到了在雨中奔跑的那段日子。
对雨的憧憬，从那天起，就伴随着微凉的秋风和沐浴周身的雨滴，深深地刻入了我的大脑深处。
“啊。”
不觉间，落下的雨水从细密的丝线变成了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地打在手心上。
我急忙收回手。骤然加急的大雨已不再如方才沐浴的细雨那般温和，迎面吹来的秋风里带上了几分彻骨的寒冷。“噼里啪啦”打在窗台和地面上的雨声，即便隔着一层玻璃也听得清清楚楚。
“静香～把窗户关上啦～”
冻到颤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时“啊啊，哦。”
我急忙把窗户拉上，这才发现灌进休息室的凉风已经卷进来不少雨水，靠近窗户的一片地面已经积起了小水塘。自己的衣摆和裙子上也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块块的水斑在布料上洇染开来，衣服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重。
“啊。”
雨水渗透衣服，大片的冰冷刺痛神经。不意间被加大的风雨撞了个满怀，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十四年来，第一次对一直憧憬的雨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是畏惧？抑或是焦躁？察觉到的时候，那微妙的感觉已转瞬而逝。窗外簌簌的雨声趁虚而入，搅乱着我的心情。
“……没有时间了呢。”我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早晨万里无云的天空，让我对天气预报所报道的大雨放松了警惕。
而直到真正面对它，我才惊觉那已不再是自己能够无忧无虑地嬉戏的和风细雨。凉爽和奇妙的感觉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嘈杂声淹没，现在心中只剩下隐约的不安和焦躁。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雨，却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未知的感觉。
我想，也许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吧。



“啊。”
抱膝而蹲的志保抬起头，散漫的目光不经意扫到那件熟悉的蓝色羊毛针织披衫。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下了。
静香微微侧头，目光不时瞥向身边仍然蹲在地上的志保。
她也想正常地和她交流。但正值青春期的那点别扭的自尊心让她难以开口。
两人就这么站在挡雨的屋檐下，半真半假地眺望着阴沉的天空。大雨的底噪下，两人之间不自然的沉寂反而显得十分协调。
“喵～”
良久，还是伏在两人中间的那只黑猫率先打破了这种冷战般的均衡。
“……你也没带伞吗？”
志保的目光仍然没有望向身边的静香。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两人中间的猫咪。
“……嗯。今天早上还是晴天的……”
静香的这句话不知在喉咙中打了多少次转才终于吐出。音高和雨幕的刷刷作响不相上下，若是不仔细听，想必会被洪流的声音掩盖过去。
没有回应。静香不知道究竟是志保没听到，还是已经无话可接。她不再去想那些。
沉寂再次笼罩了这小小的一方屋檐。就连两人间的那只黑猫，也不再发出声音。
大雨仍旧哗哗地下着。
望向天空的两人的眼中，也渐渐被更浓重的乌云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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