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美丽的小姐~这是您要的红酒~」长相甜美的猫人侍者为久坐桌边的梦婷送上一瓶比通常红酒的量稍小一些的葡萄陈酿。

「谢谢你。」
梦婷礼貌地点了点头，接过深色的玻璃酒瓶，还未拔出瓶塞，就已有诱人的酒香飘散在桌旁。梦婷微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露娜，露娜正因为盼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蜂蜜蛋糕而开心得不得了。

「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很聪明地选择了本店最受欢迎的蜂蜜蛋糕呢，作为饭后甜点，可是相当合适哦。」

「哇，好漂亮，谢谢猫姐姐~」

露娜开心地看着摆在桌上切成小块的蜂蜜蛋糕，上面淋的一层蜂蜜金黄粘稠，甜蜜的香气伴随着些许酒香钻入鼻腔，对于甜点的终极享受恐怕就在于此了呢。

「真幸福……」露娜拿起桌上的木叉，叉起一小块，「梦婷妈妈，别喝酒啦，来，啊~」

说着，露娜便将蛋糕递向旁边梦婷的口中，对她来讲，今天是一年中最开心的一天了。

毕竟是难得的生日嘛。

「真是，露娜宝贝只管自己吃不就好了吗~」

梦婷放下倒满的酒杯，张开嘴接住了露娜递来的蜂蜜蛋糕。

……

「啊，真是的，好吵啊……」露娜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酒馆四周，今天酒馆的生意似乎特别好，无论是吧台还是大厅都坐满了客人，几乎看不到有什么空位。客人中有人类，也有魔物，各式种族混居的城邦中，这是独树一帜的景象。

「好啦，好啦。酒馆这种地方，生意一旦好起来就是这样，」梦婷搂住露娜的肩膀，「虽然提供餐饮……但客人们大多都是来喝酒的呢。喝醉了就会吵吵闹闹的，不过不闹出大乱子来的话也没什么事哦。」

「唔，酒有什么好喝的……总是看到梦婷妈妈在独自一人喝酒，哪有果汁好喝嘛。」露娜鼓着脸颊，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酒这个东西啊，其实喝的不是味道哦。」梦婷摸了摸露娜柔顺的金发，那一头金色瀑布一般的秀发让梦婷也羡慕不已。

梦婷看到露娜继续开心地吃着蛋糕，不时还大方地分给她，这样的举动让她的心愈发暖了起来。说到独自一人喝酒，梦婷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避着露娜不让她看到，但不知为何，露娜就是知道她的这些秘密。

喝酒，喝的确实不是味道。酒精对魔女的身体一样有着麻痹作用，梦婷就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灵麻痹一些，这样就可以让心中深埋的伤痛和恐惧淡下一些。

身边的这个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安慰，脱离萨巴斯教团后，自己再没有别的精神支柱。她每次想到自己即将要实现的使命，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使命，还是不要告诉露娜的好。至少现在不要……让她度过安稳的童年吧。

这些情绪自然不会显露在梦婷的脸上，梦婷静静地看着露娜，依旧挂着温暖的微笑，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笑容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

「对了，梦婷妈妈……？」

露娜柔软的声音突然传到梦婷的耳中，梦婷的思绪从千里云天之中被那声呼唤召回。

「怎么了，宝贝？」梦婷垂下头来看着露娜。

……露娜好可爱。

「什么是吟游诗人呀……？」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呐？」梦婷揉揉露娜的脸颊。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露娜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

可能是露娜以后想当吟游诗人吧，梦婷想着，这样的想法还真是可爱呢。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不知道吟游诗人要面对的孤独和困苦……

不过，自由倒是真的。

「吟游诗人呢，就是将自己的歌在整个世界传唱的诗人。」梦婷慢悠悠地说道，喝干了杯中最后一滴红酒，「吟游诗人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幸福的，与不幸的人们……」

露娜静静地听着，碧蓝的双眼透露出只属于孩童的憧憬。

「我以前，就曾经四处游荡哦。我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中徘徊，弹琴、歌唱，歌声带着自己的希望传递给所有拥有梦想的人。

「我梦想爱与和平，这是吟游诗人永恒的主题，不论是人类，还是魔物，都应该如此。」

梦婷长出一口气，对吟游诗人的解释，做到这里就够了。露娜年纪太小，对于很多东西她不应该现在就了解，况且，此时或许也理解不了。

「那，如果我在人们面前一边弹琴一边唱歌，他们会喜欢我吗？」露娜歪着脑袋问道，竟带着一点点担忧。
梦婷不禁笑了起来。她帮露娜整了整乱掉的群褶，摸着她的头，轻轻地说道：

「会的，当然会的，小露娜最可爱了哦。」

……

「所以我说了，她可是女忍啊……等等，你听。」

「不，你没明白，小魔怪的习性就是这样嘛……慢着！」

「呼哇~大哥哥~」

「等等，你喝太多酒啦——！……？好动听的琴声？……」

「这位客人~您的龙舌兰~？哇，有谁在弹琴吗~」

「是呢，有人在弹琴呢……」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拉塔托斯克的话怎么能轻信……诶？」

……

喧闹的酒馆，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连梦婷也感到震惊。行云流水般浑然天成的琴声，在酒馆前厅之内穿梭来去，拨过每一根情感和意识的琴弦。琴声的来源不明，但很明显演奏者就混杂于酒馆内的众多客人之间。

不论如何，这支正在演奏中的乐曲，和之前露娜所演奏的一样，没有任何章法可言，梦婷甚至无法从中感觉到任何规律，乍一听来，好似漫不经心地随手和弦，但仔细聆听，又好像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咏叹，不受限制、自由自在，好像漫步在云端。

和露娜的风格很像，或者不如说露娜的风格和它很像。

乐曲依旧柔和地持续着，梦婷定睛凝视，她好像看到了美妙无比的盛夏森林，又像大理石的宫殿，脚步声踩着韵律和节拍回响在国王的厅堂中……而酒馆在座之客亦无不感觉如此，而在优美和纯净之间，又蕴含着微妙的爱欲，情感交织的甜蜜气息，几乎令人怦然心动。

演奏者是一位相貌美丽至极的吸血鬼。她的双眼赤红如血，漆黑如夜的紧身衣与长披风裹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披散的金发直垂过腰际，绞弦琴在白皙的手中平稳地扶住，琴弦一次又一次被纤细的手指拨动，随性无律、美妙绝伦。

梦婷环视四周，无一人不沉醉于此等天籁。看向坐在身旁的露娜，她早已完全沉浸在其中，好像连灵魂都被吸走，天生热爱音乐的她，对这样的琴声再敏感不过了。

这样的琴技，恐怕整座柏森酒馆之内，唯有梦婷自己能与之匹敌。但就算如此，也并不代表这样的乐声不能吸引她的注意。

「梦婷妈妈……」露娜轻声道，「……好美好美。我喜欢。我也想要弹得这么优美。」

露娜闭着眼睛，靠在梦婷的怀里。梦呓一样的话语随着吐息钻出口来，梦婷在这琴声中亦然深感疲劳……

「天使说，我们就这样堕入爱河怎样……♪」

「少年说，我们就这样永恒相守怎样……♪」

「大地之上尘土飞扬……♪」

「真的能够在彼此相恋之处翱翔？……♪」

「你我厮守至天堂……♪」

「枷锁的链条至今已经打破了吧……♪」

「脱离到自由中来，我们一同向天国仰望……♪」

歌者的声音清朗而哀愁，仿佛在诉说一件永不可能达成的愿望，而自己却为那愿望终日痛苦。

梦婷能感受到歌声中蕴含的力量。

露娜的反应似乎更为微妙……

「露娜？」梦婷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梦婷妈妈……我……好想哭……」

「为什么…？」

「我不知道呢……总之就是好想哭…

「不不不，梦婷妈妈别误会，我很高兴，一点都不伤心呢……」

喜极而泣吗？还是因为感动？好像的确是灵魂中的某些东西被触动了，但那东西真的属于一个刚刚六岁的孩子吗？

或许这就是吟游诗人的信条吧，让自己的声音为全世界所接受，将自己的希望播撒在幸福与不幸之间。

露娜抬手擦了擦眼泪。

「为什么会哭呢……好丢脸啊……」

露娜将视线抬起来，看了看梦婷妈妈。她的表情十分复杂，好像在想心事。她一直是这样，在自己面前总是显出一副随和又简单的样子，但背后好像总是藏着什么她不明白却又死活打听不出的事情。

梦婷妈妈到底多大年纪了呢……看起来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梦婷妈妈还说过，魔女的年龄是不能用外表来判断的……很多其他的魔物亦然。

明明是很简单的故事……天使与少年的恋情……但为什么却永远回不到天堂了呢？

露娜并不理解个中含义，她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歌声当中的爱意。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相爱就要被称作堕落，仅仅是想要共度一生就要被神驱逐。

「那个……所谓的神……？」

「……」

露娜带着疑虑的眼神看着梦婷妈妈。她深棕的头发、深蓝的裙服，美丽却不失稳重的相貌，虽然年少却尽显端庄的气质，让露娜无时无刻不感到无比安心。

听着这样美丽的乐曲，掌声不知从何时起始，再也停不下来。露娜没有再去看那名吸血鬼演奏者，而是再次将脸埋在了梦婷妈妈怀里。

「梦婷妈妈……」

「嗯？」

「我爱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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