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会议的成员已经一一到齐了，我坐在3号房间，远远地望着这一切。
秘密据点虽然陈旧，到处都遍布青苔，褪色的灰暗墙皮上也长满了爬藤类植物，像是旧时代废弃的机关大楼，楼下是一些七扭八歪的铁丝网和水泥墩，如果好好利用的话亦是不错的防御工事，环顾四周的山丘，草木旺盛，估计也有不少的野生动物生存在这里。

回过头，发现这里也配备有指挥系统，和S09区的据点是同样的型号。我走了过去，输入了自己的账号，打开操作界面。只是才刚刚打开系统，对面就传来了焦急的声音。
“M4A1呼叫指挥官！指挥官，能听得到吗？”
“啊，吓我一跳，你们是怎么联络上这个系统的？”
“抱歉打断您，有一件紧急状况要汇报。刚才我们在外围巡逻，获得的情报显示，秘密据点现在并不安全……”
忽然，喇叭发出滋滋的白噪音，信号似乎受到了干扰。
“我们正在赶往您之前的坐标，请您……指挥官……刚才什么声音？您…听见了吗？”
“喂？唉，M4，通讯有问题，不过没关系，我会通过系统部署你们回来。”

突然，爆炸四起，灼热的震荡声响冲击着整个指挥室。
脑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眼前的场景开始混乱，剧烈旋转起来。
“M4……岂可修啊，你还在那边听着吗？有情况……我需要你！”在意识即将丧失之前，我拼命喊道。
大量混凝土碎石和水泥粉末倾泻而下，我惊恐地发现头顶是一座完整的武器库，而它随时可能会被引爆，不行，必须离开这里……！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3号房间，才刚出门，面前的玻璃就噼里啪啦地全部碎裂，其中不少碎片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是被子弹打破的余波裹挟而来的。
铁血工造是有备而来的，为了什么？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我在心里暗呼不妙，此刻甚至能听见楼下急促的金属步伐，一定全是铁血的士兵，一定是的。外面激烈的交火声逐渐弱了下去，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而是说明总部的守卫人形正在节节败退中！
形势逐渐严峻起来了。
我压低身子，开始往三楼爬去，在距离楼梯最远的房间里躺了下来，希望这竭尽全力的躲藏能为M4她们前来营救争取一点时间。
静下来后，后脑勺的痛感更加剧烈了。

“起床的时间到了，新兵。”
“……？！”
不知何时就已经迎面走过来的，是熟悉的面孔，他犹如一座雕像般不动分毫，坦然的暴露在敌人的射程视野内，将我从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唤醒。
“你的头流血了，不过看样子还能自己思考，那样的话就好办了。我是格里芬最高执行官，克鲁格。”他将自己的一把配枪递了过来，同时叼着烟抽出另一把，“我们被铁血工造偷袭了，指挥官，先保护好自己。”
“还算幸运，刚才砸中我的只是把狙击枪，不是整个武器库。”

克鲁格往身后看去，表情凝重。
铁血机械部队比想象中的数量要多，正在不断涌入总部。
“您是突围时路过这里，还是特意来找我的？”我问。
“很遗憾，突围的困难程度超过预期，为此我需要你来想办法，只有部署人形的进攻路径才能救自己。”
“3号房间的系统还能继续操作吗？”
“不行，已经被砸坏了。”
艰难地走到指挥台前，检查了一下，但是这个房间的系统也不能正常运行。

“我们没法从这里部署梯队反击了……附近还有别的建筑吗？”
“没有了。”克鲁格说。
“这里是几楼几室？”
“3楼6号房间，如果你想从窗户跳下去，很抱歉，你不会活着落地的。这里已经是敌人重点瞄准的位置了。”
“有没有什么能够向外传递信息的东西？”
“有广播，但是你没有办法通过广播去指挥队伍，反而会加快铁血搜索楼层各房间的步伐，借助喇叭报出自己的位置，就等于自杀。”

我知道，那是当然的事情。
总部的守卫人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经丧失了主动权。
我的三个梯队中，实力最弱的第三梯队，也就是中国籍的AR队伍反而离得最近。
而铁血士兵就在脚下徘徊着，如果贸然报出方位，它们会听见，并且抢先一步冲进来的……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和战术人形之间有约定的暗号，格里芬的不少指挥官都有这个习惯。”
“我没有。”
“那我们恐怕就难逃厄运了，做好战斗准备吧。”
“或许我可以现编一个。”我思索着。
“别开玩笑了，打仗可不是儿戏。”
不，不是儿戏。
我走到电台前，打开了电源，许久未使用的喇叭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响后，进入了工作状态。
此时此刻，无论是铁血还是战术人形，都一定将目光投在了屋顶的喇叭上。

“79式！你听得到吗？”我喊道，“我需要你听好了，昨天那局输掉的牌，我手里头攥着的是3个6——两王憋在手里打不出去了！”

说完之后，我啪的一声挂掉电话。事实上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因为没过两秒钟，喇叭就发出一声爆炸，然后被密集的子弹达成了马蜂窝，带着浓烟从屋顶掉落下来。
克鲁格先生露出了深感意外的神色，问：“会有效吗？”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和灰尘混在一起的汗，坚定道：“我相信那孩子。”


克鲁格先生走到了广播台面前，低下头开始翻找桌子里面的东西。
我回过头问道：
“您在找什么？”
“这个秘密据点使用时间很久了。到处可能都有格里芬的文件纪要，我需要检阅一下有没有重要情报，如果有的话，立即销毁掉比较好。”
“你们自己的情报放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情报在地下室，那里有闪电和西蒙诺夫、莫辛甘纳在守卫，不用担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我听见了有脚步声正在靠近，轻巧、急促，绝不可能是铁血士兵那机械的行动，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愈发感到了欣喜。
“79式！”我探出门喊道。

然而，站在面前的少女却并非熟悉的战术人形。
苍白的皮肤，骇人的，都在传递着一个无情的事实，眼前的少女是我未曾晤面的铁血精英。
她扎着双马尾，金色的眼眸中透露着自傲和任性的小脾气，身材端的是娇小可爱。
她没有着急开枪，而是颇为自满地笑着，迈着小步走到我面前，有意无意地用黑洞洞的枪口锁死我的逃跑路线。

“你就是最近多次击退我军，收容了16LAB那只小队的指挥官，是吗？”
“……”
“我是破坏者……哼，3个6……3楼，6室。这里原来就是你所在的位置。不错嘛，指挥官，不错的暗号。欺负铁血工造的低级兵种没有脑子，但是到最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要是你不使用广播的话，可能还要再过十分钟我才会考虑地毯式搜索呢……”
我这才意识到，少女看似聪明，却十分缺乏观察力。
她居然没有发现桌子后面埋伏的克鲁格。

“你的破译工作只做了一半。”我镇定下来。
“是的，我、我并不清楚，两王是什么含义，毕竟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可是那又怎样？”破坏者的脸色略微难看了起来，她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广播台前的桌子上。

“呼啊！”
不等破坏者回过神来，克鲁格便掀起了桌子一挡，将两百多斤重的木桌整个儿的当做盾牌扛起来，如同古战场上的重步兵一般开始冲刺，他每一个脚步都像重型卡车般，发出了沉重的轰鸣声，这个结实的汉子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快得难以置信！
“哗啦！”
破坏者被撞了个措手不及，接连身退，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被逼到了窗边。
克鲁格想要一鼓作气将她挤出楼外！

“哒哒哒，哒哒哒！”
太晚了，破坏者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差，木质的桌面应声而断，枪击声中，强烈的气浪蔓延开来，余劲所到之处，特鲁克猛地向后弹飞，扑倒在地，掀起满地的尘土。我借机将那一连串的巨响声用作掩护，不断地用手枪射击，但那些子弹被混乱的黄沙所掩，并没有击中要害。

不，子弹打光了，必须和克鲁格先生跳窗出去——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逃了！

“指挥官，卧倒！”
伴随着这样一句声音，整个6号房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强烈的白光淹没了我们的视线，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闭上眼，感觉像是置身天堂，时间变得很慢，叫人完全无所适从，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我开始奔跑，自己还活着的实感才渐渐回归。

“是闪光弹，指挥官，闭上眼睛就好，我会带你出去的。”
“79式……是你吗？”我闭着眼问。
“是！指挥官，对不起，是79来晚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是绝对不会让您陷入生命危险的！”她一边向后扫射，一边用身体挡住我，朝着门口撤退而去，我跑到楼梯的拐角处，深吸一口气，拉住她。
“听着，79式，回去，和破坏者周旋片刻，哪怕是10秒钟也好——克鲁格先生还在里面，他有生命危险！”
“……是！”她愣了一会儿，立马行了个军礼。
“我没事的，尽你所能去争取时间吧。”
“指挥官……千万，不要死啊！”她睁大了红色的眼角，随后返回墙角开始借着掩护射击。

下楼时，我的身影一定是太过明显了，至少三把枪在瞄准着楼梯口，身后的台阶时不时碰溅出水泥碎片，身侧的铁质栏杆也无时不刻地崩出火花。
我来到之前据点最东南角的隧道门口，重重地摔了一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Groza！救救我。”
“……”她不为所动，而是再次审视了一下我的模样。
“救救我。”我再次渴求道。

这一次，她行动了，在队友的火力压制下，少女迈开矫健的长腿，裙角翻飞中，子弹如蝴蝶般穿过回廊，撕裂开了一条缺口，路上有3名切割者应声倒地，2只胡蜂则机敏地寻找着掩体，乘着这个档口，我站起身来，飞快跑向地下室。
“这里安全吗？”我望着隧道问。
“我的职责是捍卫议会成员的安全，不是负责你的。”
“让我进去躲一躲，我保证不成为你的负担。”
闪电面露难色，但她还是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帕斯卡小姐的临时联络室里有LAB的重要文件，请不要动里面的任何东西，如果您触碰到一些机密，可能会引火烧身。”
“我明白，还有，克鲁格先生的安危——”
“放心吧，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这种场面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风波。”说罢，闪电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逼问道：“你抛下格里芬的最高执行官独自逃跑了？”
“我让自己的人形去援助他了，现在就在3楼，恕我多问一句，你很强对吗？”
“我不知道，没有和外界的战术人形对比过。”
“像是那边的低级铁血士兵，你能对付多少个？”
“可能会多耗费一点时间，但只要有莫辛纳甘她们在的话，全歼并非没有可能。”
“好，你去援助克鲁格先生吧，我找机会逃跑。放心，我不会走太远，你在楼上可以用瞄准镜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闪电愣了一下，最后她流露出了失望和鄙夷的笑容，“是呢，你虽然有智慧，但却没有勇气，我也不会追随没有勇气的指挥官，去吧，尽管保住你的生命吧，在战斗结束之前，我会主动寻找其他议会成员的。”

走进地下室，我的大脑始终转个不停，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个据点还能保住吗，铁血工造到底是为了获取情报机密才进攻这里的，还是单纯为了杀死格里芬的高层管理人员呢？
我思索再三，来到了帕斯卡的情报系统前。
桌面上，摆着若干储存磁盘。

第三号文件……这是我之前提供给总部的语音。
第四号文件，第五号文件……还有……
这是什么？
“齐纳协议。”我望着漆黑的数据盘念道。

看样子，似乎是某种新的模拟操作系统，帕斯卡没有在标签贴上备注任何说明，大概还处于测试阶段，我想了想，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小U盘插上了电脑，进行拷贝。
警告：需要管理员权限。
我想了想，干脆撕下了每个文件盘的标签，分别揣入了上衣外部、裤子边和胸前的口袋里。
对不住了，闪电，会议没能如期召开，但一些重要信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希望撤退之后，你不会因为丢失文件而被处罚吧。

等等。
这是什么？
正当我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发现系统还有一个对话线程处于休眠状态，没有被掐断，看样子帕斯卡是临时离开了据点，她应该不会在知道铁血要偷袭的情况下独自避难，难道去寻找什么了？
或许，我应该通过这个对话线程，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对面，让其他工作系统的人员尽快来保护90wish的宝贵数据。
于是，我激活了那个对话。
“……”嘈杂的声音。
“帕斯卡小姐，在这个时候联络我们还真是少见呢，怎么，又有什么新的委托了吗？”
多么熟悉的声音。
令人魂牵梦绕的声音。
惊慌、狂喜、错愕……各种情绪一瞬间齐齐爆发，最后只剩下莫名的感动渐渐涌上心头，淹没了先前的所有情绪。

只是，话到嘴边，一阵气馁。
79也好、闪电也罢，她们都还在战斗，所做的努力绝不是为了让我在这里和思念的人互诉衷情，无论什么样的辩解，都不足以支持自己再继续这样心安理得地待下去。

“喂，你那边通讯情况不太好，我什么也听不见。”
“……”

伸出手指，久久地抚摸着那只发声喇叭，好似抚摸着她单薄的唇。
或许心中犹有痴念吧。
如果不说些什么的话，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如果不说些什么的话，她一定会很快就挂断通讯的。
可是，我却十分清楚，即使此时和她相认，也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我的手终于离开了喇叭，放在了截断通讯的按钮上。

“……是你吗？”她悄然问道。

“算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既然什么人都没有……那么我就挂断掉了，呐，帕斯卡小姐。请记得查阅这段录音，搞清楚是谁盗用了你的通讯设备哦……”

如果什么人都没有的话，还用得着你提醒查阅么，我笑着想。
少女并非一无所知，她略带矛盾的话语，是为了提醒发起联络的人，要记得删除这段对话。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对面是谁呢？
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明明，至少可以像普通朋友般问候一声。

我伸出手，截断了这穿越无尽距离的、漫长的思念。
说永远不想看见她的人，不正是我自己么。

小说相关章节：云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