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洛的生贺补偿





文 / Creed丶杰





“吾的生日？”

他这句话说完，声音便迅速被淹没在酒馆人声鼎沸的空气当中。那些蜥蜴水手或是伙夫亢奋、激动，张扬着手里的橡木酒杯，吵吵闹闹。而我和这个狼兽人对望着，我俩在喧闹当中难得找到了一处安静角落。实在是没办法，我只能贴近他那狼耳朵，确保他能听清楚，深长缓慢地回答他：“是的，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看着洛的脸颊依旧挂着他那部分的疑惑。甚至我能看到有很不起眼的朗姆酒水滴在他皱巴巴的狼嘴角边。他抿了抿嘴巴，狼的短须一动一动的：“吾从未在异地过过生辰日。”

在洛的世界观里，他眼中的生日似乎和插蜡烛吃蛋糕并且许愿这事没有任何关联性。随后他补充道，声音依旧十分沙哑低沉：“吾也……不在意这种节日。”

他打了个酒嗝，但是清醒无比。洛摇晃了一下杯里的软软稠稠的液体，他用胳膊撑着下巴，即便身形端正，但他的眼睑里遍布无聊的情绪。远处几把长桌和木凳上的人群却喧闹得不行。酒水夸张地从那些家伙嘴角淌出来，大概又醉了一个，周围人狂笑不止，酒味和呕吐物味扩散开来——我和洛二者就看着这些醉鬼享受着他们的狂欢，听着他们对金钱、宝藏、以及遥远的未来抒发着自己的感慨。他们无比尽兴。今日最值得庆祝生日的老狼，他反倒是显得无比低调。

洛又喝了一口酒，放下来，双臂搭放在木台上，岿然不动的，宛如一个浩然正气的将军，又或者是一个看遍红尘的老者。

我开口：“我猜猜，老兄，你在乎的是，你过了生日后，自己就会又年迈了一岁？”

“……”老狼瞥了我一眼，半晌后，才开口回答我，“不，这对于吾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年纪这只是一个数字、一道年轮。唯有修行心境，方是吾毕生所求，而他物皆为虚妄。”他捻弄自己颔下的长须，悠闲地闭上双目。仿佛念道般，有种老态龙钟的感觉。但是我非常了解，说出这句话的这家伙，是一个轻易就能怒发冲冠的火爆脾气的狼兽人……我清楚这一点。我能从他话里我能翻译出他的生日愿望——即愿自己随时控制好情绪，别再轻易发火了——很不错的愿望，但我认为这种愿景极难实现罢了，哈哈。

那根闪耀着金属色泽的巨大降魔杵依旧搭在他肩头，即便他喝着酒，他粗壮的小臂绕过它，手指轻轻抚摸着降魔杵上面的痕迹——那是经历过嗜血破敌万千的破损划痕。他仿佛度过一段灭敌视如草芥的岁月。老狼这前半生便是这么一路过来的。而“生日”这种人生寻常的节点，的确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了。

我手撑着下巴，看着洛，陷入深思。“如果不是为了过生日，你怎么又来这酒吧来消磨时间呢，老兄？”我开始揣度他，在我的视野里，他的身影变得厚重、深沉，“你不会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唔，”洛的一个酒嗝在替他的尴尬和哑然做掩饰，他的目光悄悄憔悴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变换会原本的坚定，“无事。”

“别装了。”

“真……真的。”洛颤悠悠地再饮下一口酒，长叹一口气，“其实，只不过是，爱徒米兰达她，又闹别扭了，或许是我的错觉，我希望，啊，这是我的错觉……”洛仰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那天花板那粗糙不已的木质花纹。他好像焦虑已久了，他的喉结正吞咽唾沫，带着犹豫不决的缓和起伏：“她总故意避着我，就在最近，好像在瞒着我什么……嗯。”

他居然在为这种事情苦恼。这傻家伙……

我笑着咳嗽了一下，我放下酒杯，尝试安抚这个失落的大动物，洛的后背紧绷的肌肉本应是坚如磐石的，可此时，却软绵绵的，皮毛都柔弱地松垮下来。他好似真的很伤心。“那个……”我拍着他后背，如同一个好哥们：“哈哈哈，那个，别在意，我就是想安慰你，你知道的，女人嘛，这很正常。”

洛沉默不语，眼睑疲惫地半合着。

“别泄气嘛，也许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糟。”我离开吧椅，转身赏了些库仑给整天擦拭酒杯的酒仕，天知道他为什么能擦这玩意擦一整天，我埋了两人份的单。洛还正懵着，他的手臂便被我拉起来，“干……干什么？”他犹犹豫豫地，沉重的大手被我牵起来，狼的脸上尽是迷惑。

我的语调很轻快。“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带你去看好东西。”我并没有撒谎，我可以让这家伙好好放下心里的压力。

我和洛一小一大两个身躯，在那群醉鬼和烂客之间行走，不免碰到一些家伙的酒杯子。那些蜥蜴怒目望来，洛这家伙往往回敬一个眼神后，他们便不再敢吱声了。沙漠王国勋章的木墙，和轻微肮脏的楼梯，这是酒馆的标志性物件，路过这些后，好心的洛会扶起两三个拦在道上喝得烂醉昏迷不醒的家伙，老狼能轻而易举拎起他们，如同一袋棉花的轻重，那些醉货失去知觉得如尸首一样，只不过他们还有呼吸罢了。我与洛没浪费多少时间，就到达了酒馆门口。

洛大概是在想我带他出来是为了吹风醒酒。外面比里面舒服多了。“……呼。”洛尝试放松一些。豪迈的船鸣让他情绪缓和，又是一批货物到达码头，水手运卸下来，他们哼着古怪又质朴的船歌旋律。夕阳分割着沙漠与海岸线，海风咸涩湿润，我看到洛的鼻尖在缓和的呼吸。狼的浅蓝毛发镀上一层柔软金黄，我闻到某种温馨的味道。仿佛这个画面我见过。

放松下来，一切都会好转的。洛想。

直到那一瞬间，我预料之内，洛预料之外的，等到了一个小巧的身影扑来。让老狼猝不及防地，被扑在怀里。——“师父！生日快乐！”

这一瞬间，洛惊讶得嘴巴支吾吾地张合，哑口无言，眼睛傻愣的模样让我有些想笑，连那瞬间手臂失措地向后摇也被我看在眼里。

他表情木讷，用一种“你们原来是串通好的吗？”的目光望我。我耸耸肩，装作撇清一切关系的，看着这形如莽夫的糙汉狼兽人的心慢慢融化的样子。

这便是洛的爱徒米兰达。她在自己师父面前身躯显得渺小不已。她跃然得如同一只麻雀，递上自己背后的花束——“这是给师父你的！请收下！”

金盏鸢尾与郁金，“因为沙漠王国很少能采到这种东西啦！所以我专门跑了很远的地方赶来，师父你看，花香很棒！”

这就是他的爱徒最近不搭理他的原因。

洛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苦笑连连。“这、这……这样啊。”狼的爪心在爱抚着米兰达的发丝，她手中的花束像是经历过跋山涉水般，花香经历过多种遭遇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仅有淡香。不过，送这么一个大老爷们花束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呢？话虽如此，洛的样子总算放轻松了许多。

我交叉着手靠在墙壁上，看着这个柔软的大动物慢慢变得腼腆、羞怯，我甚至能看到他的狼尾巴晃了。这一面的你真是可爱啊。

“哦对了，还有这个。”米兰达她忽然说道，从脚边拎起一个中号的木头箱子，“好像是师父你远方友人送来的。看来很多人都记得你的生日呢。……上面有一封信。”

“嗯？”

这的确有些意想不到。洛面前的盒子上歪歪扭扭的雕刻着枫叶湖畔特有的花纹样式，做工精巧，仿佛里面藏着宝物。

我也很好奇，于是也凑过来看，洛拆开了信封。不过几眼，他哈哈大笑，“是杨波啊。”

『洛，见字如晤，今日是你的诞辰，遂奉上蛋糕甜食一份，以表心意。

老友，杨波』

蛋糕？里面装的是蛋糕。

我见洛的笑容格外温馨满足，仿佛他旧时无数记忆涌上心来。而信纸背后，还有一些话——『噢，因我腿脚不便，担心赶不上。我尝试让行动迅速的庞前往，然而庞也有他的修行不能耽搁，所以，我让擅于旅行的普吉给你送来了。希望蛋糕尚且新鲜。』

信上文字就这样结束了。师徒二人都突然感到一丝期待。而我感到的是一阵不安。因为我看到了“普吉”二字。

“所以，蛋糕是怎样的呢……”洛，这个表情尚且保持淡定的家伙，这一个普通的瞬间，打开了盒子。

……如同炸弹在他面前引爆了一样。

“轰——”臭气炸开，这些气体仿佛带着肉眼可见的杀意充斥在空气里，它如混沌一般占据着周围的空间。此时，酒馆不再喧哗，甚至远处的码头也停了工，我还能看到，天上有海鸟猝死般坠落在我的脚边。这仿佛是一场灾难，天空夕颜晚霞的淡抹色彩在这时被捅破一层乌七八黑的窟窿。

我们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煞白。那个“蛋糕”，是一坨黑红色和屎黄色混合的东西，上面插满了炎尾蜥鳞片，还有粘液怪们无私分泌的稠液，以及爆菇一家子的碎粉，这一切堪称疯狂的调和，加上旅途中时间的沉淀，让这股料理达到摧毁万物的奇效。

事后，我们找到了藏在“蛋糕”侧面的，另一封歪歪扭扭的信——

『你叫洛，对吧？啊咧咧，你的奶油蛋糕太好吃了，于是我就在路上吃完了噢。不过不要紧，你看这不补偿你了吗，我的手艺很厉害，连庞吃过我的粽子都觉得不错！蛋糕嘛，小意思，嘿嘿嘿嘿，好好享受美味吧！生日快乐！

你们的，普吉大人』

因为味觉刺激大脑而产生的肢体抽搐，洛，这个战斗经验丰富的狼兽人，居然他也抵不过如此强大的味道冲击，最终手一晃，盒子与其中的异物失手，摔了下来，稀碎一地。

我：“……”

米兰达：“……”

洛：“……”

求生欲短暂地让人找回神智，“别傻站着了，逃啊！”我和米兰达都被洛各一胳膊揽起来，恍惚间，洛带着我们迅速跑开了。老狼步迈如风，我看着他的表情如同死灰一样，表情接近窒息……

狼鼻子是洛非常敏锐的器官。这一次事件经历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嗅觉依旧在重创当中，闭上眼睛仿佛都是某牛角面包形状的沼泽泥潭地狱的恐怖画面。洛只有闻闻米兰达送来的花——就是那束先前他觉得送大老爷们不太合适的花——淡香让洛找回些许理智。花束对于洛来说，作为生日礼物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这就是，洛生日的这一天发生的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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