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冬日忽然到来，万物的色彩都被无声地消除，天地间的画布重新归为没有一丝玷污的纯白。
温度传感器早在绿洲就已经嗅出了端倪：每天晚上的最低温度慢慢降到了零下。那会儿我们就已经换上了抗纣雪的冬季作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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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AC：正在进入：高城，平均温度零下8°。请注意采取保温措施，并时刻关注电池组与驱动核心的工作状态。
让这ISAC说句增添衣物这么难吗，真别扭。
“G11，我们得先在高城把正事儿办了然后再送你去彻斯特。”
“唔，知道了。ViVi能把暖气的温度开高点儿么？温度低了这宝贝儿容易出故障……哎呀，怎么又卡住了。”大概，只有玩那个古董掌机的时候才能见G11如此集中精神；玩累了之后一般她就直接倒在后座上睡觉了。
“暖气我都不敢开太高……昨天你们都忘了吗？昨天晚上开到28之后，今天早上我差点都没打火成功，怀疑就是暖气搞的。之前明明都没有碰到这个问题。”
ISAC：电机线圈损耗警告，电机转子损耗警告。
“V，我倒觉得不一定。你看这雪下得路都快看不见了。这纣雪里面的等离子复合物含量可一点都不比雨里面少。”
“唉……好歹现在没有发病。将就着开吧。”
路两旁时不时出现的耐旱植物都随着纣雪的出现而失去了踪影——也不排除是低温使然。周身雪白的皮卡车维持在巡航速度，平稳地在覆盖了厚厚积雪的路面上行驶；电机运转的声调渐渐降了下来，耳畔只剩下了车轮碾过雪花淡淡的沙沙声。要说有什么不快的话……就是得时不时清理一下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即便上午明媚的阳光提供了很不错的能见度。

“哎……那里怎么有羊啊？”
等车开近，我才发现眼前的路上有一群白色的绵羊。见了轰鸣而来的皮卡车，马上慌了阵脚的它们咩咩叫着往四周没了命地撒腿跑去。
“V，快停车啊！”
要不是416大叫了一声，我都没注意到有一只冲着车头跑来的羊都近得快要被卷进车底下了——“见鬼！”吓出一身冷汗的我只得握紧了方向盘，照着记忆中驾驶课程里的操作进行点刹；因为并没有换上特别的雪地胎，导致刹车在这种冰雪混合的路面很不好使。所幸，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时这些晕头转向的羊终于调转了方向，向别处跑去了。
“哎！你们……哎呀！我的羊啊！”
不等轮胎铲起的飞雪落地，一个穿大黑夹袄的老大爷就不要命地从路边跳了出来，挡在皮卡前面。“你们在干什么啊！把我的羊都吓跑了，要赶进城里去卖的！”
窝了一肚子火的416也毫不客气地摔门下了车：“那关我们什么事啊，你自己没把羊看管好怎么是我们的责任？”
“这个路段飙什么车啊！”
“哪里有限速了？”
“那么大个牌子看不见？”
愤怒的老大爷指了指旁边一块斜斜插入雪中的告示牌：注意避让动物，限速六十公里。
416脸颊一红，又反过来叉着腰质疑我。“你没看到那个告示牌？”
我真是……头一次为自己惹下的麻烦感到这么尴尬。
“呃……都破成那样了，我怎么会去注意到那上面写了什么啊。而且八十公里的巡航速度我开习惯了……”
“别说了，先把羊给我找回来。我吃住都指望它们了。”
老大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拔腿朝着一只羊追去了。
“G11，下车！有活儿干了。”
“别那么急嘛……这次要干什么啊？”
“抓羊回来！”
泛着迷糊的G11挠了挠头，看了看已经往各个方向跑出十几米的绵羊，以及那个大呼小叫着追羊的老大爷。
“好吧。我刚关了游戏机想睡觉来着……”
“等会儿再给你睡！”
大概是猜到416冲她掏来的手不怀好意，这家伙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往旁边一闪，“我知道了……但这是在帮牧羊大叔免费打工么？”
“你问V去。”
我正堵住了一只，挥舞着手上的武器把它往回赶。“这帮家伙……被我们的车吓跑了！”
G11倒是毫不在乎地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只要你开得够快，冲过去之后也没人能拦你下来。”
“好，我下次注意，现在帮帮忙！”
别看这些家伙顶着一身浓密洁白的毛发，长得也蛮温和的，逃起命来可是毫不含糊。一会儿往左边突一会儿往右边闪，步子不稳两三下就要被它甩到地里面去；与此同时，还一边发出无助，可怜的咩咩悲鸣。没这外骨骼的帮助我还真觉得自己有可能一只都拦不到。
“还跑！”
哒哒哒！
大概是拦住了一只已经被挡住去路还一个劲往前跑的羊，气急败坏的416忍不住鸣响了枪警告这还不愿意停下来的家伙。
“别伤着它们了！”
那看起来比绵羊没强壮多少的大爷竟然也拦住了一只，见了416的行径之后忍不住大声制止；后者只得低低骂了一声，挥了挥手把那羊赶了回去。“G11？你蹲那儿干什么呢？”
这家伙正蹲在雪地里，摆弄着一小口罐头和几小袋腌菜之类的吃食。“在配吸引它们的饵料呢……你们都太暴力了。”
“呃。”自觉体力不济，我只想尽快把眼下的第三头羊赶紧拦下来。拜托了，部队里的往返跑训练怎么比得上这个。

时间是正午，但高城这儿的阳光却比之前红海市的下午都要暗了不少。一片片絮状的小雪花缓缓地从灰白的空中飘下来，还没落到我们身上就差不多被热气烤化了。车身与货斗被撒上一层薄薄糖霜的深蓝色皮卡车停在路中间，旁边是几个围着坐的气喘吁吁的家伙，而正中间是一群自始至终都在咩咩叫的绵羊。原本光滑无痕的雪地上，遍布了杂乱且大小不一的种种足迹。
“只能说……什么东西都不能只看表面。”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我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之前通过ISAC的数据库……我只能说对这种看起来温顺的动物不甚了解。
“V！”
G11和416摆着一副幽怨的表情同时看向我，“开车可注意点吧！”
“我知道……这事情八辈子都不会碰上好不好。”

“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啊，姑娘们，那边！”
老大爷忽然惊恐地看向身旁的灌木丛——几匹灰狼正吐着舌头虎视眈眈地逼近。闻见刻在了DNA中的血腥气息，好不容易赶到一起的绵羊自然是又咩咩叫着惊恐地逃开了。
这回还好……总能用枪了。
“这回可就不怨我们了，V。”416不悦地看了看掏出武器的我，依然盘着腿坐在雪地里。
“我知道啊。这会儿不收拾这帮家伙不是放任它们威胁人类的生命安全？还有……”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我。“准则是吧，我知道了。”
“唔……好麻烦，又要多拦一个老大爷。”

无论如何，射击可比刚才的往返跑轻松多了；几匹为首的灰狼很快就被击毙了。但对冲锋枪来说它们体型实在是太大，面对这些嗷嗷叫着猛扑而来的家伙我只得节节后退。
“ViVi……你没事吧？”
就算是威力大如G11的突击步枪，也花了小半个弹夹才击毙一只。见自己同伴倒下不少，嗜血成性的灰狼好像还更加兴奋了。
“我，我还行。”
迅速换上一个弹夹，我反手捏住腰间的一发燃烧弹准备丢出去；但此时什么庞然大物正轰鸣着朝我奔来。
“我去！”
我只得迅速滚进旁边的雪堆里，这才看清了来物。是416，她正开着我们的车朝着好几匹向我冲来的灰狼撞去！它们的头骨再硬，怼上飞驰的皮卡的保险杠也只能闷声碎裂开来，发出呜呜的一阵悲鸣之后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这样……效率不是高多了么？”
降下车窗，416不紧不慢地摘下来路不明的琥珀色金框飞行员墨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有些一无所措地坐在雪堆里的我。一阵寒风吹过，扬起她看起来同样冰冷的长发，眯住了我的眼。
“哇哦，416和埃尔多拉多都好帅好帅！”
G11像个小跟班一样鼓着掌围了过来。“[[rb:简直是复刻了 > 生死60秒]]最后的那个镜头！”
“哼。V，别在雪地里傻坐着了，走吧。”
“嗯……呸，这雪真难吃。”这才察觉到舌尖传来一股异样的辛辣，我赶紧把嘴里的纣雪吐了出来。

因为决定搭老大爷一程，驱赶绵羊前进的重任就落到了这台皮卡肩上。只不过……时速被严格限制在了十五公里。
“今天给您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真是不好意思。”身为原肇事司机的我免不了一通道歉。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居然还反给人类惹了麻烦，这是对于工具而言的我们最大的耻辱。
“虽然说一开始是你们的不对，但最后没有你们我也没办法对付那些野狼。他们是会跟随着羊群的气味一路进城里去的，到时候吃掉多少人都不知道呢呢。”大爷和G11坐在后排，此时正从夹袄内衬里摸出一包香烟。“多亏了你们把它们解决在了城外啊……俺能抽根烟么？”
“抽吧。”416并没有反对，把老大爷旁边的车窗降了下来。“话说，这车坐得可真舒坦……原来俺那小子都说了要买车给俺坐呢。”
G11被刚才这一出搞得睡意全无，索性靠在门上继续打她的游戏。“这可是埃尔多拉多。”
“埃尔……什么？”
“别管她了。方便问问您的儿子现在干什么去了吗？”
即便大爷识相地把烟吐到了车外，但还是免不了有一些烟草味反卷了回来。“到军队里打仗去了，现在还没消息。这一趟俺进城把这些羊卖了，把钱给他打过去，顺便再跟那些部队的打听打听。因为这儿冷，城里人对羊的需求可不小呢。羊肉吃了暖身子，羊毛还可以做衣服。”
“哦……这样。”
416开得倒比我想象中的稳，并不像之前传闻的那样啊……或者因为时速只有十来公里的缘故。

在徐徐降临的暮色之中，我们就这么慢悠悠地开进了高城。在一个尚未打烊的陈旧农贸市场旁，卖羊的大爷让我们停了车。
“可别再让我看到那群家伙了。”
看着那群羊慢悠悠地扭着屁股被赶进了漆黑的羊圈，我扶着额头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讨厌这些羊么，V？我倒是觉得羊肉吃着不错。” 说着，新任司机416慢慢提起了车速。
我摆了摆手，看向窗外昏暗街灯下飘落的雪花。“那玩意儿处理起来很麻烦，膻味很难去掉，香料的量控制不好又很容易喧宾夺主。反正我是没吃过一顿真正算得上好吃的羊肉。”
“羊肉……嘿嘿羊肉怎么不好呢，又好抓又好做回血还多……”
这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吧。摇了摇头，我打开ISAC终端看了看地图——当上副驾驶，就该担起为驾驶员导航的职责了。
ISAC：已经进入——高城城区。距离*高城支部剩余8.6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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