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高城的通讯铁塔就在那儿。”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直插云霄高耸屹立的通讯铁塔就位于城区的正中心，支撑起了一整片苍穹；顶端几盏鲜红的警示灯如呼吸一般慢慢闪着，给飘落的洁白雪花镀上了一层赤色的光芒。
“菲尔克铁塔应该高度跟这个差不多……真扫兴，怎么打到现在就没电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电池会这么快就寿终正寝，不甘的G11还试着重新安装了好几遍。
“那就休息一下吧，G11。待会儿问问高城支部的人有没有电池。”
“唔……”
“不玩游戏又不会怎么样。”
G11不打算和老妈似的416争辩，把游戏机用布包好就躺下睡了。“你不明白……”

“终于要完成这破事儿啦。”我把导航信息共享到416面前的HUD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至少在几天之内，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滋……隆隆隆！
引擎忽然以奇怪的声调轰鸣起来，动静越来越大。紧接着，几辆跟我们这台看起来差不多的皮卡从左侧呼啸而过，片刻之后军队的装甲车也鸣着笛追了上去。本来昏暗而狭小的城区小道顿时溢满了车灯的雪亮与警灯的红蓝两色光芒，就连树干上的积雪也被疾驰的动静震落。
“那是……强盗？”
“那必须是的啊！我要干死他们！啊啊啊快给我加速！”
416急得差不多是站在油门踏板上一下一下地深踩下去，把方向盘拍得啪啪响；引擎电机运转的声音也越来越反常，车子却像是完全没收到指令一样慢悠悠地提速，时速表指针上摆的速度堪比老旧的古董摆钟。
等到前面几台车都拐进下一个路口了，我们的车速才迅速提了起来。从此刻开始关于416驾驶载具的一切传言才开始被证实。当路口拉近到了面前,心急如焚的416完全没有减速就杀进了弯道。车体禁不住吱呀叫着倾向一侧，轮胎也尖叫着侧滑出去，铲飞了路面上近半尺厚的积雪。过弯产生的强大G值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要不是死命抓着门边的把手我真怕直接被甩出窗外撞在建筑物的水泥墙上。
“416……你开车就不能稳重点儿么……”
“现在能跟上才要紧啊！”
明亮的车灯划破入夜时分已然笼罩寒冷高城的黑暗，呼啸着惊飞了好不容易找着避风之处准备入眠的飞鸟。根据前面几辆车前进的路线进行计算，ISAC认为他们行进的方向是高城的变电站。
“唔……撞在门上好痛。” 没系安全带的小个子几乎是被甩得在后座上滚来滚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省省吧，等会儿吃枪子更痛。V，帮我检查一下装备。要是让这些人破坏成功了，我们的任务八成也要泡汤。”
“嗯。”感觉即将到来的可能是场恶战，我便开始认真地检查起放在脚边的装备来。“G11，帮我拿7个.45 ACP和5个5.56的扩容弹夹来，还有四个震爆弹。你也检查一下自己的武器。”
“哦……”
她已经习惯了我们车上的操作，打开了后窗并探身出去从货斗的箱子里拿出了我需要的东西。只不过，在驾驶员的激烈驾驶下她也差点飞出去了。
“ViVi……给你，我可不敢再出去了。”说罢她拍上那个小小的后窗，一脸余悸地把弹药递给了我。
“谢谢。”虽然不清楚这帮强盗具体想干什么，但没有稳定的供电肯定是没办法向彼岸节点城发送求救信号的。
“等着被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吧……强盗！看招！”
一脸狂妄的416追上了一台和我们这台差不多的皮卡，一摆方向盘向它车尾狠狠顶去——那台车自然是连刹车都来不及，侧滑着撞上了路边的石桩并翻了过去；紧接着，几具身着黄衣的躯体被甩了出来。
“G11，你也系好安全带！”
我们车上的翼子板也跟着飞了出去。
“救命啊……”

惊险的警匪追逐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在城北的变电站门口停了下来——被截停的强盗们弃车而逃，拿上装备就躲进了变电站。
“追！速战速决！”
尽管已是交战在即，有几个身着灰白数字迷彩作战服的军人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还是转身拦住了我们一行。
“什么人？无关者迅速离开这里！”
一伸手拦住我和G11，416一脸果决地提着武器跨步上前：“国防自卫军特勤服务部015号运输中队战术人形HK416，她是Vector。旁边这个是安全局查理·格雷尔特战小组的干员G11。”她伸出手腕，和军人的ISAC终端很快就完成了信息的确认，原本是橘色的环形指示灯闪了闪绿色的光芒。
“这……中士？”
站在一边部署计划，作战服上多了些黑色条纹的中士听到声响便提着战斗步枪两步走了过来。“两个运输中队的战术人形，还有个特工战术人形……好啊，一起来教训教训这帮家伙。不能让‘强盗’破坏变电站里任何一个设施，允许你们将敌对势力击毙。”
几个军人放下了瞄准我们的武器，透过战术目镜用微妙的眼神很快地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
“清楚了，我们动作快些吧。”
干完这票就让我好好交差吧……可千万别再出点什么意外了。

跟随着前面的脚印，我们一行几人加快速度紧随其后。厚重的水泥高墙内放置着十几台正运行着的变压器，就算没注意到它们远洋货柜一般的巨大体积，靠近它们时感受到强大的电磁能量就让我们不得不又警惕几分。矗立在变电站四角的铁塔上都安装了大功率的探照灯，在积雪上清晰地映出军方与强盗双方对峙的身影。
ISAC：#19586ZXC行动细节下载完毕。
“强盗组织的人员听着，我们没有必要交火。马上缴械投降！”
我，416和G11和士兵们分别躲进了不同的掩体。“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会谈判。”和我倚靠在同一个水泥墩后面，416顺手拉上了漆黑的绒布面罩。
“可能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着谈判。”
“哈哈，那不如直接开战干脆利落。”她笑了笑，哈出一口白雾。

不出所料，躲在另一侧的强盗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如果我们不呢？”
“留着力气跟阎王爷解释去吧。”
好像时间被放慢了一般，我清楚地看着士兵丢出的震爆弹从某个掩体后面飞了出来，划过我们的头顶，落到了对峙着的空地上方，炸响了开火的号角。两边同时响起了枪声，百十颗不同口径的子弹泛着探照灯的雪亮光泽，在不足一两百平方米的空间内织出了一张交叉着的密集火力网。
“他们这用的可都是7.62的大口径啊，被打中一枪可不得了呢。”
“但他们想打中我们可没有我们想打中他们那么容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G11？”趁着我们这块掩体还没有被强盗们集火，416瞅准了时机点射干掉了好几个蒙着面的强盗。
G11的小眼神可马上变得不愉快了，“我……我怕什么？一般我们执行任务都不会这么大规模地交火罢了。”
“别当个缩头乌龟。”
“怎么可能嘛！切换一下战斗模式的事。”这家伙还真进入ISAC终端调整了一下设置，同时又调了调突击步枪的瞄具，很快便开始了反击。
对我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冲锋枪人形的优势是较高的闪避与灵活性，但面对这种大规模的火力压制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呃。”擦了擦覆盖了一层微小冰晶的全息瞄具，我重新瞄准起来。要击穿这些匪徒们厚重的头盔，往往需要好几发冲锋枪子弹；而步枪子弹往往一发就足够了。与此同时，每每多暴露在枪林弹雨中一刻，中弹的风险都会翻倍。

纷纷扬扬的飞雪飘落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似乎是老天想要冷却一下双方已经烧得通红的枪口。但实际上这些腐蚀性的纣雪除了在枪管上留下一个个不起眼的小坑洞并迅速蒸发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上的作用——即便两边都有人员伤亡，交火的强度依然不减。
放弃用冲锋枪对抗强盗的火力之后，我拿出了腰间的燃烧弹。深知烧毁变压器的风险，在ISAC的帮助下我计算出了燃烧弹的安全落点。
“呃啊！”
416忽然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爆出好几颗电火花的左臂。“唔……呃嗯。只是擦一下就这么痛，离谱。”G11迅速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掏出一捆绝缘胶带包住了416伤口处露出来的几茬电线。
“靠你了ViVi，我们手榴弹的弹片一炸可是足以一次性破坏好几台变压器。”
“不用榴弹……战斗效率就是高不起来。”
对着416笑了笑，我轻轻摸了摸她因为疼痛而发颤的手腕。往日的沉稳冷静不再，即便咬紧了牙关仍然阻止不了前额冷汗的渗出；无言地看着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看我的吧。”抽掉金属拉环，我再次确认了一下预定的落点，将引信滋滋作响的燃烧弹扔了出去。精确的力度，角度乃至风力风向造就了燃烧弹在空中精确的轨迹。当这帮正专注于和士兵们交火的强盗们注意到这枚燃烧弹，它已经近在咫尺了。
“啊啊啊！！”
燃烧着的热焰卷着雪花腾空而起，将五六个躲在坚固掩体后的家伙吞噬其中；火焰也和预期一样并没有接触到变压器。我们这边的火力很快就把他们压制住了，士兵们发起了冲锋，片刻就将强盗们悉数歼灭。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我闭上眼靠在了已经被打得残缺的水泥墩上。
“你们怎么回事？谁让你们丢燃烧弹的？”
面前传来一声怒骂，身上沾了不少鲜血的中士摘下了护目镜，大步来到我们面前。
“但是变压器并没有被伤到啊，我计算过……”
“你肌酸个啥，你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愤怒的男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一把扯下了面罩丢在脚边。“滚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低沉的声音变得冷如纣雪，他缓缓抽出了皮套里的佩枪抵在我的脑门上。
唉。
闭上眼，默默叹了一口气。甚至不需要这颗子弹，心智就已经被悄然击碎，默默消逝在了空气中。无言的凛冽经由管线传遍了全身；大概是感受到了这股冰冷，一旁的416又往我这边凑了凑，搂紧了我的胳膊。
“好。”
兴许所有的好意和付出，最后都要以无法化解的误会结尾吧。
我一手拿起了掉在一边的冲锋枪，拍了拍一脸委屈不解的G11，然后扶着眉头凝结成霜的416慢慢地站了起来。

砰！

不知等待了多久，狩猎者的扳机终于扣了下去；.300马格南子弹从枪管里呼啸而出，飞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来临的中士。

“中士……啊！”
身旁的士兵首先发现了来袭的危险，英勇地将中士扑到了雪地里；下一刻，狙击枪子弹便贯穿了他的身体。不等腔内温热的鲜血流淌开来浸湿雪地，就已经被极寒的低温凝成了一块。其他军人也吃惊不小，只得迅速转身闪回掩体后面。
我迅速丢下一颗烟雾弹，让G11帮我打好掩护。
但她只咕哝两声，打了个哈欠。“唔……又有点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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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急忙飞身扑倒脑袋已经变成狙击手活靶子的G11，我把一瓶浓缩能量饮料迅速打开并灌进了她嘴里。“帮我拖延一会儿时间，我从后面绕过去干掉那个狙击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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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白了！”瞄准了方才射来子弹的东侧铁塔，很有精神的G11朝着和我相反的地方冲了过去，同时用点射压制着狙击手。把枪背回背上闪到下一个掩体后面，我的嘴角不免挂上一道微笑：这小家伙还真不赖，就是有时候免不了要带一下。
当然，处在不利的位置，G11也没有办法坚持太久，我必须得快——迅速调整了驱动核心的供电策略，腿部和外骨骼一起拉满了功率运行。数十米外的水泥墙霎时就拉到了眼前；压低了身子，用手撑着地面毫不减速地转向了狙击手所在的铁塔，然后再度加速。
“原来供电充足的手脚竟然这么好用。”
十几米高的瞭望塔，一样没花几秒就踩着铁架跃了上去。
ISAC：黄色警告，总运行功率超过额定值。
好在，G11到现在还没有被那个家伙干掉。悄悄拿出武器压低身子，我靠近了那个身着黑黄大衣正蹲在掩体后面准备着什么的狙击手。
“真难缠。直接把这里的变电器炸翻，你想逃也逃不了。”
“你也逃不了了。”
迅速发力，反手用枪托一顶他的后脑勺，仍然蒙在鼓里的狙击手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你这是在准备什么……！”
一块只剩五秒就被引爆的C4！来不及看清数位屏上飞速滚动着的数字，我就不得不飞起一脚往外一踢送它上路。蜂鸣器的叫声越来越急促，落地后滚了几下就在数十米外炸了开来：覆盖着白雪的地面骤然出现了一个三四米深的黑色大坑。

终于……救下来了。

“对不起，我对我的失礼道歉。”
回到支部，中士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之后向我，416和G11深深鞠了一躬；他的部下随后又为我们端上了大马克杯装的热饮。“没有你们今天的帮助，我们没有办法只造成这么小的损失。”
浅浅地点了点头，我往椅背上靠了靠，“实际上我们也需要你们的帮助。015运输中队正要把实验性避雨装置‘虹’送到彼岸节点城，但飞船受到‘强盗’的攻击迫降在卡斯科。高城是最近的有能力联系彼岸节点城的城市，所以我们希望能在这儿发送求救信号，同时派点人手去帮助我们的队员。”
“请允许我抽根烟。求救信号可以帮你们发送，但你们的队员……是这样的，这边的人手也同样吃紧。卡斯科离这儿得有一千多公里吧？我对你们几人开着皮卡就到了高城表示佩服，但我不可能让部下冒这个险。高城的机场已经荒废很久，现在这种天气也没有条件起降，好几周没有补给之后物资同样十分匮乏。所以，非常抱歉。”说罢，表情平和的中年男人掸了掸烟灰。
翘着腿的416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举起马克杯猛灌了一口：“那现在赶紧去发送求救信号吧。还有……方不方便为我们的车检查一下？最近开得有些不对劲。”
“哈哈。你们这事儿也确实挺急的。”
还剩半截的烟被男人摁灭在了烟灰缸里。“没问题，跟我到控制室去吧。我会派技师去检查你们的车辆。”
呼。我摇醒了边上呼呼大睡的G11——这家伙进到开着暖气的会客室之后就开始打哈欠了。“去……去干嘛？”
“交任务。走吧！再坚持一会儿。”

和想象中一样，狭小的控制室里堆了不少机柜，面板上的密密麻麻排成行列的指示灯交错地闪烁着。被挤到墙角的操作员正盯着摆在面前十几公分处的显示器，让我们进来之后喝了口咖啡。
“你们是要发求救信号到彼岸节点城去吗？”
戴着复古钢框眼镜的操作员顶着有些杂乱的头发和我们握了握手。
“是的，现在可以发送了吗？”
并没有回答我们，他拉出了抽屉里的键盘迅速键入了几行命令，我攥紧的手心里不禁渗出了汗水。
“听说你们刚刚把变电站救了下来啊，我得发自内心地感谢你们。虽然这些变电器看起来工作正常，但传输过来的功率却不太对劲。大概只有正常值的四成左右。”
“啊？为什么？”
灵活地避开地板上未经整理的排线，416很快凑到了屏幕跟前。“呃，你不要激动。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埋在地下的供电线路有些受损。”
“什么……什么地方受损了？”
“这个得让供电部门的去检查一下。如果是主线路受损，我们这边暂时是没有条件维修的……”

该死。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眼前闪动着的指示灯与仪表都短暂地撕裂成了条状。
大概，就是那颗好运的C4炸药吧。我居然帮了最不该帮助的一个大忙。
（什么嘛，语言都没办法组织清楚了）
闭上了眼睛，腿脚变得酥麻的我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ViVi……”
不用管我。
她也没再说些什么，跨过我凑到了416和操作员边上。
“你们看，峰值功率应该是这么多，现在只有……这么多。”
“功率不够大，所以发不过去？”
“是的，信号会衰减在中途，我看看……大概差五六十公里的地方。”
“先试试吧。输入这些内容……**收到请回复。”
“嗯。”
零碎的打字声持续了一会儿，回车键清脆地敲了下去。随着身旁的各种器械低沉地轰鸣起来，静电也在我的腿上密密麻麻地炸了开来。酥酥的感觉再加上一点点疼痛，电流就像火蚁一样一口一口啃咬着我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还是没有回复吗？”
“是的，没有。”
鼠标被清脆地点击了几下，然后是抽屉被合上的声音。“我已经附上了紧急程度最高的识别码，彼岸节点城不可能过了十几分钟还不回的。比起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更愿意相信是我们这边的问题，因为发射功率根本就不够。”
“*的，怎么干什么什么不顺利，我不干了。”
“喂……”
有谁一脚踩在了我的腿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下意识睁开了眼。
“ViVi，帮一下我啊……哎，416你干什么去？”
“别烦我，听到了没？”
涨得一脸通红的416掏出佩枪一把推开了体型小了一圈的G11，摔上门大步走了出去。
机柜散热风扇呼呼地吹出干燥的热风，扰乱了我的头发。揉了揉眼睛，那个冲我靠近的身影还是看得有些不真切。
“起来啊，ViVi！我们得把她拦住。快点！”
416这是要自暴自弃吗？嘿嘿，怎么我也有点想啊。
G11把我拉了起来，她的表情还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看得并不真切。
“你怎么看着也有点儿不对劲啊，赶快醒醒！”
低下头一瞥，腿脚正顺从地跟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光滑的地砖变成了楼梯，然后变成了一楼铺的米色大理石。
“416，你……你们给她喝了什么啊？”
低沉而毫不在意的男性嗓音。“热的米酒啊，我们都这样喝的。甜甜的不上头，还暖身子。”
“……谢谢你们嘞。”
这家伙……应该是没控制住自己多喝了几口，但事已至此放纵自己一下总不会有人说什么吧？就算……是你们的免费打工仔，你们这些人类也没资格，管那么宽……快给我也来一口，该死的吃瓜大老爷们。
手臂马上被死命拉住了。
“喂，ViVi！你不要……喂，416她要跳了啊！”
情急之下，G11咬牙切齿地抛下了我并撞开门冲了出去。
咚。
又一次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引得周围一众麻木的看客偷偷地笑了起来。

明亮的月光洒在了厅堂的地板上，强劲的寒流裹挟着纣雪涌了进来，撞在有些发热的脑门上。
这两个家伙是要去干什么……
两个男人正要把敞开的大门关上。
“让开。”
推开将要合上的门，我看到两道足迹慢慢地向前方斑驳的树影下延伸过去；远处两个小小的人影仍然在奔跑着，呼出的白色雾气在身后转瞬即逝。那里……是桥。
没再多想，腿脚就自然地迈开冲了上去。
“好冷……唔。”举起手臂挡住刀一般刮来的纣雪，沿着稀疏脚印的方向。虽然不知道脚印消失的地方是下一个路口还是万丈深渊，但心智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停不下来的倒计时，催着我不断加快速度。快要没时间了。
ISAC：黄色警告……
呼哧，呼哧。
体力不支，冲刺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撑着双膝大口喘息之时，面前那两个家伙仍然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要再犯傻了，416。赶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不要……多管我的闲事，我可不想再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放下武器。”
“退后……哼哼。”
醉了酒的家伙忽然张开双臂退到了栏杆边上，任手枪自由落体掉进了雪地里。
“你干什么？”
G11抬起了枪口，瞄准了那个仰天大笑的醉鬼。苍蓝的发丝被月光镀上了晶莹的色彩，如青松绵长的枝桠，在风雪中肆意飘舞着。呼啸的风声扫除了看客心中的杂念，并带来一种别样的和谐气氛。

大舞台上，此情此景，此般美丽，让观众不忍打断。
舞者优雅地迈着碎步，靠近了聚光灯下的横杆，以柔韧的腰肢作为支点向后慢慢翻了过去。
“喂！”
“赶快给我……结束吧。”
——两位不识趣的看客并没有喝彩，因为横杆的后面并不是坚实的地板。

我把企图也跟着翻下去的G11拉到一边，自己跟上了正挥舞着手脚在空中翻滚着的醉鬼，一个慌了神的蹩脚舞蹈班实习生。

“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傻瓜！”

地心引力加快了时间的流速，方才还在五六十米开外的冰层不出几秒就已经迅速拉近到了眼前。

“你干嘛啊啊啊啊！！！”
“你在干嘛呢，还没完成任务就在这里喝酒放纵自己，看你回去怎么跟队长交代，这个月的奖金肯定是别想再拿了。”
“哼，那就用你的吧，你之前好像……还欠了我，我一笔来着？”
我和416都笑了，傻傻的表情被对方看了个真真切切。就算近在咫尺，却使尽了全身之力也无法触碰到对方。
“现在该你欠我了。”

咚。咚。
两个铁皮人坠入了冰河，扬起的水花不等落下就已经冻成了冰霜。
“下次再醉了酒，我可不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你给我记住了。”
把挣扎着的416一把抱住，我的心智被刺骨的河水刺激得无比清醒。
咕嘟……哈啊。
蹬着腿，划着水，抱着左手一个劲往下坠的秤砣拼了命地向岸边游去。仅仅只有两三米……呵，Vector，你当年可是游个两三千米都不见喘的，这么点距离怎么能难倒你。
湍流哗啦啦地向前奔腾着，打湿了我的头发，不过片刻就结成了晶花。岩石，松树，沙砾，还有奔跑着的人影……一一从我眼前划过，拖成长影。哈，这小家伙给的视觉处理芯片还是不怎么适配吧，怎么温度一低快门速度就慢了下来……
咕嘟，咕嘟。
“唔……”
一块石头狠狠地撞在了右臂上，稳住了我的身子。很好，终于还是游过来了嘛，这区区几尺距离。吃力地爬上河滩，把已经没了动弹的傻家伙往边上一甩……呃，怎么会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呢。
“ViVi！416！”
所有的感官都被这河水里的极寒所封印了，只剩下无尽的麻木与沉重。
失去了价值的躯壳……至少还有虚度时光的权利吧；我翻过身来重新看向这漫天散布的繁星。
ISAC：警告，……
\t 警告，0x8000235c
\t 警告，0x000000d8
\t 警笉瑙夋檽锛屽
不出片刻，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模糊的底片，极黑的夜空变成了煞白。视觉处理芯片还在试图修复我所看到的一切，锐化，锐化，最后只是徒徒增加了满眼不必要的噪点——算法想还原出来的图像细节不是丢失，而是根本就没有被采集。先是眼睑，然后是瞳孔……表面结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霜，即便再先进的义眼也无能为力吧。
呵。
又侧过头来看了看手臂，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挤裂了，露出的管线仍然在时不时爆出零星的电火花。
疼痛什么的，并没有啊。只不过，好冷，真的好冷。不由自主地，我开始越来越猛烈地颤抖起来，双手也和归位似的重新放回了胸前。控制躯体的程序已然错乱，上颌下颌的牙齿开始打起架来。
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心怀怜悯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并吐出一口无奈的叹息。
“咯咯……嘶……欸啊……”
更不对劲的是……冰水里的寒气好像已经开始慢慢侵蚀位于腰部的驱动核心，降到了临界值以下的温度读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要是这个东西被毁坏，我可就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破铜烂铁了。哈，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害怕着视野因为供电不足毫无预兆地消失，我选择主动闭上了眼睛。

一分钟，两分钟。半晌，一晌。
不知谁的喃喃低语依然在耳边徘徊，仍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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