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洋】【雀斑与好奇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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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琉洋。
从小，我的父母就和别人的父母不太一样。
别人的父母，通常都是拎着他们的耳朵，“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疯着玩！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琉洋在家里安安静静看书学习！”
而我的父母，则把我赶出家门。“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在外面活动一下！”
然而我并不喜欢在外活动，我只想看书。
父母不让我在家里看书，我就去图书馆看。
图书馆闭馆了，我就把书借出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就着路灯的光看。
本来这个方案很完美，直到妈妈把我从路灯下拎回家。
之后她给我配了一副圆圆的眼镜。
再之后，我就可以在家里自由自在地看书了。搬家之后，我获得一间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不是卧室，房间一半是图书馆，一半是实验室。
爸爸答应我说，实验室里放着的家电都是可以随意拆的。
我很喜欢这个房间。

进入初中之后，我认为小学的第一名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试卷过于简单，没什么差距可以拉开。
所以真正的战斗要从初中开始。我很期待。
初中生真喜欢像鸟一样叽叽喳喳，篮球，八卦，漂亮的头饰，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继续看我的书。
就这样，在距离第一次期中考还有两周的时候，那孩子来到了学校。
白嫩的皮肤，清亮的眼睛，浅色的短发。还有比其他女同学绽放得稍微多那么一点的，胸前的花蕾。我环视四周，果然，就有男生眼睛变直了。哼，肤浅。这样的女孩，估计没几周就会加入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团体，然后开始染指甲、烫头发、聊着谁暗恋谁这种话题吧。
总之与我无关。
但是，为什么她既没有染指甲，也没有烫头发，而且名字被写在考试榜第一呢？
她叫知秋。
我很好奇。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败，我想知道为什么。
爸爸告诉我，作为科学家，要善于观察。
我开始观察知秋。
她上课认真听，体育课老老实实去找那个高个子朋友打球，放学拎包回家，但是不和任何人一起走。没什么特别。
板书从没出过错，偶尔会因为“腿部疾病”而请假在家，但是学习从未因此落下。委婉地拒绝过几个男生的追求，推辞非常巧妙。头脑非常好。但是这也没什么特别。
她一定有，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直在考试榜上第一名的位置不下来，一定有理由。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我发现了她特别的地方。
知秋非常怕水。
学校门口广场上的喷泉，春游时路过的地面喷泉，她都是绕道走的。
下个小雨，她用两层雨衣把自己裹成粽子，外面还要支一把硕大的雨伞，路人飘过去奇怪的眼光她也毫不在意。
海滨小城几乎人人都会游泳，夏天炎热的天气，甚至可以把我逼出家门，逼到泳池或海边。几乎所有的同班同学，我都在泳池或海边见过了，毕竟城市很小。但是知秋除外。
大扫除的时候，她总是抢着干不需要清洗的活儿，比如擦黑板。而且有意避开各种清扫水桶。
但是，她平常喝水，或者清洗烧杯和画具，又是正常的。
有一次，调皮的男生在厕所门口踢瓶子。男生真无聊。就是那种饮料瓶，装满自来水，当球踢。然后瓶盖炸开，知秋刚好从厕所出来，她的腿迎面接上四溢的水花。
知秋转头又去了厕所。
这些糟心的男生吓得跑掉了。知秋再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她腿上的丝袜不见了。
我趁知秋离开，转头进了厕所。
顺着还未干透的水迹，很快寻找到知秋呆过的那一个隔间。
她的丝袜被扔到了垃圾桶里。好吧，如果是我，可能也不会想穿湿漉漉的袜子了。
等会，怎么还有条裂开的内裤？
我记得她的裙子是没有被打湿的，所以内裤肯定没有被淋到水。
还好垃圾桶的袋子是新的，里面只有她扔下的这两件织物。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残留着热气的内裤，竟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像被什么大力士暴力撕开。
只是被打湿了腿，有必要脱内裤吗？而且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能把内裤扯成这样？
湿漉漉的丝袜，上面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嗯？指甲盖大小的亮片，粉红色的，谈不上很硬，但是手感绝不是塑料。
这是，鳞片？

为什么知秋要在日常生活中携带鳞片？
养了爬宠？某种贴在腿上的装饰？还是什么奇怪的精神寄托？宗教信仰？
我想知道，我很好奇！
“洋洋，鉴定结果出来了。”过了几天之后，爸爸把那两片粉红色的鳞片还给我，“经过鉴定，是某种水生生物的，也就是，鱼的鳞片。但很遗憾的是，没能鉴定出来是什么品种的鱼。”
竟然是鱼的鳞片。
我把鳞片放在灯下仔细观察。经过这么长时间，粉红色丝毫没有黯淡。等会。粉红色，鱼鳞。我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秋开始带耳环。一对粉红色的小鱼耳环，总是和她浅色的短发一起在我面前晃。
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香港老电影。那是一个和知秋漂亮得不相上下的女孩。大雨天，没有伞，淋得透湿的她抱住路边的电线杆，白色长裙下的双腿，在大雨中变成了华丽的，鱼的尾巴。
我重看了那部老电影，又看了很多同类型的电影。心中诞生了一个新的猜想。
人鱼！

但是，这是何等荒唐？同班同学，是人鱼？
这种电影和童话书中的事情，真的会出现在现实吗？
好奇心把我撑爆，不行了，我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比死掉还难受。
我要验证我的猜想，但是我又不想让别人参与我的实验。
所以我的计划分成了两步。
第一步，我要接近知秋。
我不是她的同桌，但是我偶然发现，我们学号数字是挨着的。
利用我学习委员的身份（知秋死也不愿意当，说自己总是生病不方便，所以我就毛遂自荐了），给了班主任这个建议。建议副课的“搭档”编排，由同桌制变成学号制。班主任欣然采纳。甚至她宣布这一制度的当天，知秋刚好请假。完美。
第二步，就是等待机会。
我和她做了好几次物理化学美术课的搭档，可惜都没找到空隙。下一次，化学实验的内容是测量ph值。我计算了一下实验完成的时间。
机会来了。
我早早和当天的值日生换了班。化学老师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他是这个班的副班主任，平常也有参与管理班级内务，所以他知道当天的值日生应该不是我。但是，成绩好就这点好处，他默许了。
我当然知道水桶只需接满一半就足够冲洗洁具，但是我故意把水桶装到最满。
然后，装作吃力去抬那个桶。按照知秋的性格，她100%会过来帮忙。
然后算准角度，故作手酸，放开水桶。
被泼了半湿的知秋，如我所料冲出了教室。
我见她冲出去，立刻大叫，“啊啊啊水太多了，关教室门，把教室门关上！不能让水流到走廊！”
这些水当然是不可能流到走廊的。但是同学被吓了一跳，加上对我的信任，错乱之中执行了我的命令。好了，这下我出去之前他们就别想出去了。
然而，处理地上的水，比我料想地稍微多花了一些时间。等我来到走廊的时候，虽然捡到了和那次一样的内裤和丝袜，甚至还有双湿透的鞋子，但是知秋不见了。
坏了，她去哪里了呢？学校姑且还是很大的，不好找人。
这时，她那个高个子大嗓门朋友跑过来喊她的名字。我急忙躲到走廊的柱子后面，好在听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寻找朋友上，没有注意到我。
我听到了物理实验室中传来知秋的声音。嘶哑，无力。
我看到听雨急吼吼地冲进去，然后又急吼吼地冲出来。她要去找毛巾，那么她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校医那里。就算以她的脚力，穿越偌大的校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好了，那么，到了揭开谜底的时间了！
我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激动，镇静自己，来到那堆箱子面前。
我看到，比人腿长的，粉红色的，鱼的尾巴，尾鳍的末端是白色。鱼尾从知秋的校服裙下伸出来，替代了原本应该是双腿的地方。这明显有别于电影里的硅胶道具。尾鳍还有微小的颤动，这条鱼尾是活的。
啊。果然。猜想正确。大写的bingo在我的心中爆开。
瘫在箱子上的知秋，看起来即疲惫，又狼狈，又尴尬。她的头发、手臂、校服和鱼尾（？）上面都沾了不少灰尘，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移动到这边来的。
前所未有的，我感觉心里升起一股酸涩的愧疚。
“我会。。。我会跟你解释的。”知秋这么说。
我点点头。我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和敲门声，联想一下刚才路过那个教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上课的老师和学生谈论的事情。他们显然很在意“那脸色痛苦的女生。”我的背后有一块遮阳布。
好了，好奇心先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我赎罪的时刻了。
先把这轻而易举的危机给它蒙混过去，剩下的慢慢来。

大半个月后，我又一次来到知秋家。
知秋坐在低矮的窗台上，看着她别墅的后院。
这又是一次观察知秋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但是，怎么回事呢？她的下半身，粉红色的鳞片反射着初秋的阳光，薄薄的尾鳍和浅色的秀发被风煽动扬起，纤细的身体靠在窗沿上，那圆润细滑的肩膀，洁白的脖颈，一举一动都仿佛从画中摘出。
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神秘、圣洁的美，这美丽绽放在窗台边，又宁静如大海。她是属于这个空间，还是远处蔚蓝色的水世界呢？
“来这里坐坐呀~”知秋回过头来，拍拍窗台另一边的空位，盛情邀请我就坐。
从那天开始，升起的愧疚，这一刻，终于到达了巅峰。
“对不起。。。知秋，我今天是过来道歉的。”我低下头，捏住自己的手指，脸和耳后的温度开始上升。“那天，你的腿被泼到水，是我故意的。”
“我知道呀。”知秋说。语气轻松。
“你知道？”
“那天的值日生本来不是你，对吧？”知秋转过头，“化学老师是知道的，但是他信任你，就没点明。加上，我记得你的握力数值，也看过你做大扫除。你的腕力并不差。那天，水桶也没必要装那么满，但是你知道我会去帮你。”
“哦哦还有，”知秋补充，“那天，我可是在走廊上当场变成了人鱼。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除了你，没人能做出这样的计划。”
“。。。是的。所以，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撑住窗台边沿，两行温热的水从发烫的脸颊上滑落。“我只是好奇。。。我从小就好奇心重。。。但是，这是我做的不对，我不打算辩解。做错事情，就要惩罚，所以，知秋，惩罚我吧。”
空气沉下来，我只能听到自己抽泣和吸鼻子的声音。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温软的手捧住。大拇指的帮我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但是那双手的力度突然开始加大——夹紧，揉捏，我能感觉到自己脸皮在变形。。。啊这，知秋是在把我的脸当成面团揉吗？
“好软啊，比听雨的脸软多了，那孩子脸上都是骨头。哎手感真好~”
“吴哎呼呼吴我吴Rue！！！”我发出变形的抗议。。。
终于，知秋终于玩够了！她嘻嘻一笑，突然把那副恶作剧的表情收起来，肉眼可见的变严肃，“琉洋，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你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知秋摸了摸自己的鱼尾，“但其实，我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记得你提到过，是在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对吧？”
“是的。”知秋顿了顿，“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我想了很长，很长时间。”又停了半拍，“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些东西找回来。但是，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我点点头。环视四周，这个家，据说是她姐姐给她设计的两层小别墅，所有的家具都配合她受限的行动做得十分低矮，并且用了不少自动化设施。上楼的楼梯也给换成了斜坡。她放学总是一个人回家，也从来不邀请同学到家中做客。谁又能想到，这片远离校区的幽静别墅区里，竟然住了一条粉红色的小人鱼呢？
“所以呢，琉洋，其实我蛮喜欢你的。”知秋眯起眼睛，“你的好奇心真的无人能比，而且你会做计划，能忍耐，能执行，我想很多大人都做不到你这样。所以，那天美术课，你还记得不？你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其实超级开心的，想着我可以好好观察你了。”
原来我才是被观察的对象。
棋逢对手，原来是一件这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啊。
“下周，你有时间么?”知秋话题一转。
“下周？原本计划去游。。。”
“我给你看看一切的起源。”知秋打断我，“我想，如果我不说明白，可能你会憋一整个星期，所以我就直接跟你说了。是一座人鱼雕像让我变成这样的。现在，那座雕像在我的老家，父母住的房子那边。我计划下周六回老家看看，顺便带上你。”
见我不答话，知秋有点着急，“你是不是不方便？不好意思啊，我这边不经常回去，有时候又不方便行动，所以得麻烦你配合我的时间。。。”
我拼命摇头。并不并不并不！知秋你误会了！我刚才已经在脑中勾画了3种可能用到的交通，5条可能用到的路线，7个可以完美离家不被父母起疑的借口，以及100种接触那什么人鱼雕像之后要做的事情。。。至于游泳？什么是游泳？宇宙中有这种运动吗？下周六？应该还有180个小时零23分钟47秒才会到来吧？
“琉洋，我需要你。”眼前粉红色的小人鱼突然变得软趴趴，估计还是担心我不去吧，“我听说你的父母是科学家。你的理科成绩那么好。我想，这些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再次摇摇头，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我抱住了知秋的那条鱼尾。她的鱼尾有着神秘而幽远的芳香。“我会去的，放心吧。你的谜底，就由我来揭开。”

（此文请配合知秋的原画：日常EP09 一同食用风味更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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